不應該啊。
林副官推開資曆平家的大門,“嘎吱”一聲,門打開了,林副官徹底傻了。
荒涼。
一片荒涼。
陰森森的一片荒涼。
林副官情不自禁地“嗷”了一聲,他自己也納悶,怎麼發出這麼怪異的一聲“嗷”。見鬼了,活見鬼了。
昨天的高門華府還曆曆在目,今天就變成荒涼山莊了?
林副官是上過戰場,打過仗的軍人,素來不信鬼神之說,可是,這不信鬼的人偏偏喜歡聽鬼故事,在客棧、書場,也聽過聊齋,一肚子的畫皮花妖。
林副官的兩個手下也是惶惶不安的,問林副官還要不要進去。林副官想,再怎麼也得查查清楚,便吩咐手下進去四處看看。
兩個手下都把手槍給掏出來了,仿佛提著槍,膽子也粗壯了一倍,一個左,一個右,繞著回廊去踏勘了。
林副官一個人在空曠的庭院裏走著。月華初生,秋露漸涼。林副官抿了抿幹裂的嘴唇,沿著雜草叢生的小徑,朝花園走去。
花園裏,殘樹枯枝,死水一灘,慘不忍睹。一層薄靄像水蒸氣一樣飄散在荒涼陰森的宅院裏,池塘上麵鋪了厚厚一層綠色的青苔,像一床破棉絮,腐敗不堪。
有一種憂傷哀婉的聲音在花園深處飄逸,林副官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一個穿著黑色褂子的老女人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後,一隻幹癟癟的手向林副官伸來……
……林副官突然看見月光投射在樹上的女人影子,他大叫一聲,轉身拔槍,動作迅猛,大有戾氣逼鬼鬼欲退的勇氣。
老女人朝林副官笑了。
林副官拉響槍栓。
“長官,你是誰?”穿黑褂子的老女人問。
林副官喘著氣,拿著槍,說:“靠後,往後退。”
老女人沒有動。
“林副官。林副官……”兩個手下大約聽到林副官的叫聲,從不同的方向跑了過來,這一下,林副官就膽粗了十倍。
“你是誰?”林副官欺身近前,態度很凶。
“我是看園子的,長官。你是誰?為什麼私自闖到別人家裏來?”老女人說。
“家?這也算得上是家?”
“這家的確荒涼了,不過,再荒涼也是別人的老宅。”
林副官算是徹底穩住心神了,他把槍收回去,再長出了一口氣,問:“這是誰的家?”
“資家。”
“對,資家。”林副官重複了一句,“資曆平住在這裏嗎?”
“三少爺?”老女人很詫異。
“對,我找資曆平。”
“三少爺已經一年多沒有回過老宅了。”
林副官盯著老女人看,問:“如意嬸呢?我找如意嬸。”
老女人更驚詫了,張大了嘴,說:“如意嬸?”
“對,大太太的陪房。”林副官故意這樣說,顯得自己對資家知根知底。
“她,她……”
“她什麼她?”
“她死了有三年了。”
林副官暈眩了。
“什麼?誰?誰死了三年了?”
“如意嬸啊。”
林副官看了看眼前的老女人,再看看自己的兩個手下,感覺匪夷所思。
“你是看園子的?”
“是。”
“老媽媽貴姓?”
“我還沒嫁人呢。”老女人一下就扭捏起來。
林副官是多聰慧伶俐的人,立即改口。
“老姐姐貴姓?”
“我叫桂花。”老女人說,怕林副官沒聽清,又重複了一句,“跟主人姓,資桂花。”
“你昨天在哪裏?”
“半個月前我去鄉下看大太太了。今天下午才回來。”
“大太太在鄉下?”
“是的。”
“那麼說,這宅子有半個月沒人住了……”
“是的。”
“那昨天……”林副官說到這裏,自己先卡住了,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句,蠢材,蠢材,昨天擺明了被資曆平給耍了。
“大太太身體怎麼樣?”林副官瞬間就轉圜過來。
“不好。”資桂花說。
“你家姨太太,還好嗎?”
“姨太太一年前就失蹤了。”
“失蹤了?”林副官心裏又“咯噔”一下,“你家三少爺,也是一年前走的?”
“是的。”桂花點頭。
“為什麼呢?一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嗎?”
“一年前,老爺去世了,姨太太大約是不肯守寡,老爺死的第二天,姨太太就不見了。也有人說,是老爺喜歡姨太太,舍不得姨太太,勾了姨太太的魂魄,兩個人做鬼夫妻去了。”
“……”林副官無語。
“那三少爺?”終究還得再問問。
“三少爺偷了大太太的金條,被二少爺給打了一頓,攆了出去,從此,就再也沒回來。”
“你家二少爺,他身體怎麼樣?”林副官記得資曆平說他二哥有嚴重的心髒病。
“二少爺身體很好,在市府裏做大官。”
林副官聽了這話,眼睛又瞪圓了。心想:資曆平昨天到底說了多少謊話?他說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家大少爺呢?”
“大少爺……”桂花有些作難,還是說了,“在提籃橋監獄。”
僅有這一件事,小資是說了真話的。同時,也證明了這個桂花的話十有八九是可信的。
“你知道你家大少爺犯的什麼事嗎?”
桂花說:“聽說,是誤殺了人。不是故意的。”她把“不是故意”這幾個字說得很有力。林副官明白她的意思。
桂花問:“長官是我家三少爺的朋友嗎?”
“是,算是吧。”林副官敷衍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