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公子千姿·王者鞭(1 / 3)

五隻狼。但狼群越來越密集,不斷有狼從荒野裏躥出,步步逼近。少年的氣力仿佛稍有不支,出鞭漸漸遲疑。

景範冷眼相看,他若能再擊斃十隻狼,我便出手。少年身後的孩子驀地啼哭起來,幾乎要掉下馬去,少年不得不反手抱緊他,厲聲道:“不許哭!”手腕一旋,又一鞭撩起兩匹狼,遠遠甩了出去。

景範默數了片刻,對顯鴻道:“去領二十個人,備足弓箭,隨我救人!”顯鴻領命而回,走時馬蹄橐橐,驚動了狼群。不待狼群衝來,景範人馬合一,流星般飛了過去,一柄長刀如驚雷一路轟下。

長刀濺落血花,景範飛馳到少年身邊,那個哭泣的小孩子愕然伸了脖子看他,烏黑的眼中映出驚喜。持鞭少年灰色的眼睛則如鷹隼一瞥,不似塵間所有的絕色姿容,令景範神魂一亂,迎麵橫飛的一鞭差點打在他臉上。

“哎呀!”那孩子叫了起來,兩手在空中急抓,像是要阻止少年,“公子,他是來救人的!”

景範定神揮出一刀,劈死身後襲來的惡狼,從少年身上移開目光,望向那孩子:“我是驍馬幫景範,你們兩個孩子,怎會在此?”說話間,有幾隻狼蠢蠢欲動,被他翻手利落打飛。

少年公子聽他稱呼自己“孩子”,銀雪驥忽地仰天踏蹄,鞭影如飛狠狠打在狼群身上出氣。身後的孩子急忙抱緊少年,好容易穩下身形,探頭看去:“是商隊的人!公子我們有救了!我叫輕歌,大哥快幫我們把這些狼都殺了!咦,你怎麼就一個人?這裏狼太多,快多叫些人手,你就一個人來了也是送死……”

景範輕哼一聲,看了冷傲的少年一眼,不忍苛責兩人,依舊一心殺狼,連人帶馬為少年擋去一半的搏殺。狼群見來人驍勇,反而激起血性,一波波前仆後繼地撲,鋒利的爪尖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光影,陰森狼眼凶悍地盯緊了他們,灰黑色的毛發像烏雲滾滾翻來。

一聲挑釁的嗥叫從高處呼嘯而下,灰白相間的頭狼終於露出了真麵,狼群如潮水前湧,簇擁著頭狼逼近三人。景範心中一緊,麵對頭狼的方向,舉起長刀。

這柄無塵刀伴他馳騁北荒,砍殺過無數猛獸,景範自信滅這頭狼也不在話下。待灰狼掠近,他沉刀靜劈,宛如波瀾不驚的一泓秋水。狼牙在他眼前閃亮,頭狼狡黠的眼珠微微一滑,健碩的身軀當空一轉,竟矮下半截,倏地穿過馬腹。

景範一刀劈空,正想旋身追擊,有兩隻惡狼左右夾攻咬來,在為頭狼掩護。

景範輕點馬蹬長身而起,破空一刀,勁力激射雙狼。兩隻狼慘叫一聲,折腰墜地,他座下的青玉驄騰空飛躍,避開頭狼的撕咬。景範扭身上馬,刀勢不竭,如一蓬飛雪砸向頭狼。頭狼靈活地避開,閃躲處又有三隻狼不怕死地衝上前,替它擋住景範。

冷傲少年被十幾隻狼死死圍住,金鞭突然長了少許,如蛟龍鬧海,把圍困的惡狼打得七零八落。景範暗想,狼群折損太多,人卻毫發未傷,頭狼才會親自上陣。他微一走神,頭狼像幽靈般朝青玉驄的後腿咬下。

射人先射馬,這頭狼倒也狡猾。景範翻身下馬,借力甩出無塵刀,堪堪趕在狼牙咬下前,銀光飛閃。頭狼卻早料到他有此一招,後足一蹬,劃了一個曼妙的弧線,撇開青玉驄縱躍到景範後腰之上。

眼看狼爪撲下,景範無可借力,將心一橫,瞬間運氣於背,護住背脊要害。

猛然間一股大力傳來,景範身後一重摔到地上,耳畔風起,隻見頭狼遠遠飛了出去,一聲哀鳴嗚嗚響起。那少年狠狠踩了景範一腳,借力從他背上跳下,以身相撞,用盡氣力將鞭把砸到狼眼上。

頭狼受傷不輕,激起囂張血性,翻身爬起,齜牙朝兩人一瞪,旋即領了六匹狼一齊衝來。少年手腕一抖,綻出幾個漂亮的鞭花,淩空隔阻群狼。頭狼依舊凶猛,發狠地穿過鞭影,直奔少年而來。

它被少年揍得半顆眼珠險些掉出,腫起的眼眶下,射出暴戾複仇的目光。

景範急忙撿起無塵刀,又看了眼那個叫輕歌孩子,隻見他一邊尖叫,一邊擎著匕首,慌亂地在半空舞著。銀雪驥靈巧地躲避狼群的撕咬,不時飛出一蹄,踢得偷襲的野狼七葷八素。一人一馬,一時間勉強自保。

此時少年與頭狼相遇。看不清他如何奮然作勢,銀光乍現,一支血箭突然從頭狼肚子裏飆出來,狼群之首恍如一個破沙袋,重重拋在了地上。景範訝然發現,頭狼肚皮上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直貫胸腹,一見即知被利刃所傷。

少年左手持鞭,右手一柄精致匕首正滴著血,他將匕首往硬土裏一插,再拔出時,已無血跡。少年抬頭望來,姿容驕逸,神情淡漠,景範被他氣勢所壓,不得不低頭道:“多謝!”

少年熟視無睹,秀眉一揚,轉頭向外看去。一陣箭雨遮天蔽日射入狼群,正是顯鴻領的救援到了,眾騎皆是強弓勁弩,隻見漫空箭矢流光,狼屍遍地。頭狼已死,強敵又至,狼群登即大亂,四下奔突逃竄,再顧不上三人。

景範與少年各自飛身上馬,避開瘋狂逃命的狼,漸與援兵會合。馬隊護住他們,幾波攻擊過後,留下八十多條狼屍,逃走的已不足為患。

眾騎手下馬收拾戰場,顯鴻望了一地的戰利品,笑了對景範道:“幫主,沒想到路過做好事,也能小賺一筆。”景範點頭,再看那少年,已和輕歌在一旁,取了水自顧自清洗梳理,視眾人如無物。

景範與顯鴻走南闖北,都是眼毒之人,自然看出兩人的用具無不是上等。待少年整理完畢,眾人見千姿長得花月驕容,一派華貴氣象,竟把平生所見男女全比了下去,一時不敢久視。

輕歌雖然年少膽小,狼群去了,他又活絡起來,笑嘻嘻掃了眾人一眼,對少年說道:“好在他們來得及時,不然傷了公子,這個罪過可不小。公子不是救了他們的幫主嗎?我就知道咱們吉人天相,出門也能順手做好事。”

驍馬幫眾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又不能與這小孩子當真。顯鴻少不得抱拳招呼:“驍馬幫顯鴻見過公子,不知尊姓大名?”

“千姿。”少年輕描淡寫略過來曆,下一刻揚起鞭子,仿佛在吩咐旨意,“我要做你們的幫主,五年之內,驍馬幫會成為北荒第一大幫。”他說話的口吻如恩賜,冷冷瞥了景範一眼,像是要他承情。

眾人愕然嗤笑,以為他說胡話,景範軒眉微皺,這冷漠少年一開口就如此大膽,不曉得是什麼來路。作為商人,他謹慎慣了,當下微笑:“這位公子,驍馬幫不是我一人的,還有幾十個兄弟在等我們歸去,真想要幫主之位,讓他們心服即可。”

顯鴻聽他不軟不硬拋出這話來,已是不忿,冷笑道:“陳忠,叫他們都過來,看看我們救了什麼白眼狼!”便有一騎飛奔回去,不多時,馬隊餘下的人紛紛到齊,饒有興致地盯著兩個大言不慚的小家夥看。

千姿袖口刀光一閃,匕首被他收了回去,又把金鞭盤在銀雪驥的轡頭掛了,好整以暇地望了驍馬幫一眾人等。

“我們比騎射如何?”他傲慢地說。

當下有人故意嗤笑出聲:“小子,我們是做生意的!你那點功夫再好,也是單打獨鬥,派不上用場。”說話的人故意壓低聲音,千姿和輕歌聽了個仔細,互視而笑。

輕歌正想嚷嚷,千姿一個眼神止住了他,悠悠地道:“做生意又有何難?

北荒三十六國,最大的集市無非方河集、渥窪海、金須塞、磐石窟、落雁峽這幾地,至於各地方言、風土人情,就算天差地別,卻也難不了我。”說完,用亞獅語、琉古語、阿羅那順語、於夏語分別說了一遍。

他先前說的是北荒通用的土話,此時字正腔圓說起最流行的四大國官話,那股縱橫睥睨的貴氣,也是不消多說。顯鴻被他這一招震住,上下打量他良久,暗想:“瞧他殺狼的身手不弱,不知道這騎射功夫如何?”

眾人心中無不猶豫,這一想便落入了圈套,默認千姿比武奪位的要求。顯鴻見景範沉默不語,驀地醒悟過來,哎,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來頭,竟如此狡猾?想到他這一開口,更難探聽來曆,顯鴻不禁憤懣。

“你是財神也沒用!我們奉幫主之命救你,不是我們出手,你有十條小命也喂了狼,居然還想搶幫主的位子!狼心狗肺!”

千姿抬手拉弓,眾人駭然發現,他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副勁弓,利箭如鷹隼,死死瞄準了顯鴻。

“奉我為主,不然,要你好看!”千姿冷然說道。

“休想。”顯鴻語音剛落,箭已離弦,景範震驚出刀,卻晚了一步。

長箭嗖地挑去顯鴻的氈帽,牢牢釘在地上。被這一箭銳氣所驚,顯鴻渾身一僵,喉嚨哢哢作響,好久才緩過一口氣。

“千姿公子!到此為止。”景範將無塵刀橫在胸前,不卑不亢地道,“你既然決意要這幫主之位,好,想比騎射也不難。你與狼群纏鬥甚久,歇過一個時辰再比如何?我幫上下自當奉陪。”

青玉驄鼻孔噴氣,不急不躁緩緩踢踏。景範於馬上澹然端坐,錦袍獵獵生風,襯出沉厚剛正的大商賈風度。聽到他有這樣的心思,千姿不覺欣然一笑,想了想道:“好。”徑自與輕歌走去一邊。

輕歌殷勤地鋪了錦墊,見天色黯淡,墨雲翻滾,又摸出一柄紅羅傘支在千姿頭頂。驍馬幫眾不甘地望著那主仆二人,百十騎馬奔過去也就碾死了,偏偏景範竟許了他比試。

景範若有所思地尋了一處山石歇息。顯鴻訕訕跟過去問道:“萬一那小子真的贏了?”景範道:“此人舉止不俗,可惜太年輕。”言下頗為欣賞。顯鴻悶悶地想,那小子的箭法決絕精準,隻怕是塊硬骨頭,贏他不易。

一個時辰後,大雨仍未下,天卻越發幽黑。景範問千姿想如何比試,千姿笑說,驍馬幫隻管出題,他皆可應付。顯鴻聽了便立即插嘴:“幫主當年以一敵十,公子既要勝過他,不如以一敵百如何?”景範嚇了一跳,心想哪有這樣欺負人的,正待阻攔,千姿閑閑地說道:“以一當百不難,不知比的是什麼?”

顯鴻聽了大喜,忙道:“我們圍成一圈,攻你一人,隻射人,不射馬。一百支箭,你能躲開去,就算贏了。”驍馬幫眾你看我,我看你,且不說他們是否有百人善騎射,這一圈圍起來極大,倒不怕沒射中千姿,自己人反而中招。

景範生性磊落,不願落了下乘,搖頭道:“以一敵十即可,我驍馬幫丟不起那個人!”千姿笑道:“就請適才援手的那二十位壯士出手便是。”他口氣既狂,不勝過當年的景範又如何服眾?顯鴻趁機道:“要奪幫主之位,當然要勝過我家幫主,再加我和幫主兩人方好。”千姿冷冷一指先前搶來的勁弓,答道:“借我二十二支箭。”

景範心中歎息,顯鴻太過性急,連他也上場,就再無轉圜餘地,隻要千姿勝出,這幫主之位便要拱手讓人。他創立驍馬幫以來,見過千奇百怪的人,眼下卻略有不同,凝視千姿張揚跳脫的麵容,不覺有了奇妙的期待:真有此人在幫中,或會翻天覆地。

驍馬幫二十二人將千姿如籠中鳥圍住,正待拉弓,頭頂亮起一道金光,閃電耀眼地劃過,繼而是一聲炸雷,從雲層間滾滾而來。觀戰的輕歌嚇得喪了膽,顯鴻已性急地拉動弓弦,嗖,一箭鑽出。

這一箭流星趕月,仿佛咬住閃電的尾巴,輕盈地踏著雷聲滑行。

這一箭又像是一根套馬索,後麵十幾支箭爭前恐後地追來,要套住桀驁的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