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空氣間蔓延、開展,竹聲的汗水已經浸透了她的衣服。
她是個婢子,從小就是個婢子,入宮前是,入宮後則是更體麵的婢子,可那又如何?她依舊隻是個下人。
她是善家的家生子,她的祖父母、她的父母都是下人,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的孩子也會是下人。
在跟著善鳶進了宮以後,她的命運可能會跟多舛,宮女要二十五歲才放出宮,那都熬成老姑娘了,找不到什麼好對象,運氣好的就是主子賜婚嫁個侍衛,運氣差的……一輩子也就到頭了。
她聰明伶俐,五歲就被選作善鳶的婢子陪著她,說是婢子,更像是玩伴,她跟著善鳶讀書學理,人有了學識,就會產生想要向上的心思,這不正是讀書上進的道理?她開始有了妄念,想要得到更多。
善鳶心善,她早早就除了奴籍,善鳶的善意給了她希望,同時讓她生出了私心,她對未來有了更多的規劃,在宮中沒有什麼大開銷,貴妃和善鳶又都是大方的,就是皇帝也時不時地給賞,她已經存了一筆可觀的存款,她不想要熬到變成老姑娘。
她沒有什麼壞心思的,她不曾想要害善鳶,她隻是想要借由善鳶,多為自己謀取一些福祉。
“奴婢、奴婢沒有背叛郡主……奴婢隻是不希望郡主嫁給王爺。”心頭一定,她悄悄握拳。
牙一咬,她破罐子破摔的說著,“隻要這些書信呈到了皇上麵前,那麼皇上就不會為王爺和郡主指婚。”
天皇貴冑的婚姻,對女子的德性、閨譽都是極有要求的,那些書信裏頭雖然沒有什麼露骨的情話,卻也是一個男子對女子表現了思慕之意,善鳶不但把信收了,還被貼身侍女拿出來,如此一來,除了姬洛以外,她誰都不能嫁了。
如此世態,當真是十分嚴重,可竹聲卻還是做了。
竹聲和其他害怕鹿鳴的人不一樣,她所看到的鹿鳴,是在善鳶跟前的鹿鳴。
鹿鳴對善鳶很好,愛屋及烏,對善鳶身邊的人也寬和大方,逢年過節還會給她們紅封,以致於竹聲忘了,眼前的人富貴潑天,隻要他動了心思,要捏死她,隻是動動手指的事兒。
鹿鳴神色淡淡,聽了她說這些話卻沒有任何反應,竹聲都要懷疑他出神了沒聽見,於是她又重複了一次方才所說的話語,這一回鹿鳴還是沒有回應,他隻是把目光投向了竹聲。
鹿鳴無疑是極俊美的,可那一雙眸子如今像是刀一樣銳利,令竹聲心裏頭忍不住害怕。
竹聲的心跳很劇烈,鹿鳴越是不言不語,她越是感到緊張,一緊張起來,語速就越來越快,想到什麼辯說什麼,“王爺是富貴之人,未來必定與太子龍爭虎鬥,郡主早年失去雙親,日子已經夠苦了,如果嫁給王爺,必定會受到皇後娘娘的打壓,郡主性子天真,怎麼受得了?郡主已經與姬家公子相看過,這也是事實,奴婢便想著……”
越是說著,越是覺得有道理,竹聲都快要被自己說服了。
“嗤!”
竹聲還想繼續說,卻是被鹿鳴一聲嗤笑給打斷了,“如此一來,我還得讚你一聲忠仆了?”
鹿鳴臉上有一點笑意,可是笑意完全不打眼底,他抬起手,往那空無一人之處示意,殿內便忽爾間多出了一個人,那個人渾身上下都是黑,如果在黑夜之中,定然可以完全融入在夜色之中,他跪了下來,雙手舉過頭,手上捧著一條染血的帕子。
竹聲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了那人手上的東西,在看清那條帕子以後,竹聲的神色大變,“你對他做了什麼?”她的聲音不自覺的提高,卻在看清鹿鳴臉上的神色時,收了聲,她心跳飛快,終於感受到了深刻的恐慌,汗水慢慢浸透她的衣衫。
“說吧,是誰指使的,意欲為何?本王不會對你動刑,但本王不知那人能在十三支的手下撐多久。”他不能對她動刑,不代表他不能審問她,竹聲中就是錯判了情勢,如今將要陷入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