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廊外傳來急促的奔跑聲,幾秒以後,大門猛地被打開,一個約二十三、四歲,身穿白色T 恤的少年闖進屋內,氣喘籲籲地說:“賢仁!快看看這個!”
少年用手機擠開桌上的資料,擺在賢仁眼前,上麵顯示的是校園論壇上的帖子:
大一女生C 宿舍某寢室發生離奇失蹤事件,一女生深夜無故消失,同室舍友及宿舍管理員、保安等表示無法解釋。
隱沒在詭異事件頻發的舊校區,日落以後才開始活動的神秘社團,此次是否會介入調查……
“這是什麼?”麵對廣告足以掩蓋事件本身的一段文字,賢仁抬起頭,疑惑地等待解釋。
“這不明顯在說我們嗎?上次的委托人好像是文學社的成員,於是在論壇上給我們宣傳了。”
“希哲,別忘了我們創立這個社團的目的,這種宣傳對我們有害無益。”賢仁把手機交回到希哲手上,依然一臉能融化人的表情,“況且我們選擇這個位置,隻是因為整個校園隻有這裏傳說眾多,沒有其他社團敢駐紮,而日落以後才活動,也不過是因為我們大四學生白天都得實習而已。”
話音剛落,賢仁雙眼定格在大門方向。希哲循著他的視線轉身望去,門上的霧化玻璃映著一個頭頂的暗影,不斷在上下移動。
希哲和賢仁對視一下,悄悄走到門前,突然扭開門把,外麵站著一個耷拉著一頭黑長發,身材嬌小的女生,幾乎整張臉都隱沒在秀發後麵。她保持著惦腳尖伸脖子的偷窺姿勢,絲毫沒有料到門板會突然大開,遂為自己的失態尷尬不已,忙不迭雙手交叉在膝前,彎身道歉。
“對……對不起!我並不是……有意偷看,隻是……”
“進來吧。”希哲說,一邊打量女生。對方禮貌地點了點頭,越過了門檻,腳步輕得像個幽靈飄過。她身上散發著一股清新花香,自進入屋內以後,一直低頭望著腳尖,在迎客地毯上不停擦拭鞋底。
“可以了,你怎麼比賢仁還潔癖?”希哲見女孩絲毫沒有停下摩擦的意思,心痛地吐槽了一句,免得她把自己辛苦淘來的波斯地毯磨出破洞。
“我隻是愛幹淨而已,沒有潔癖。”賢仁拍了拍修身襯衫上的毛塵,微笑著迎上前,示意客人坐下,“請問怎麼稱呼?”
女孩坐下以後她依然使勁搓著裙擺,聽見賢仁問話才抬起了臉。這時兩人難得看清她的樣貌,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儼然日本動漫裏的可愛小女生。
“我……我叫尹春桃,在校園論壇上……看到社團的介紹,知道兩位師兄專長解決各種事件,所以來想試試能否找回我不見了的東西!”春桃一口氣說了許多,聲音像鳥兒一樣輕快,出奇的好聽。
“什麼嘛,又是尋物。”希哲一下子焉了下去。
的確,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建立社團以來,一向隻對異常的離奇事件感興趣,但許多同校學生經常帶著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前來委托,讓兩人哭笑不得。
希哲向賢仁使了個眼色,建議他委婉拒絕,可惜對方想了想,還是禮貌地問道:“你想我們幫你找什麼?”
春桃撥開遮臉的秀發:“我的星期四不見了。”
2
十一年前。
春桃困得腳步搖擺不定,行屍走肉般走進學校。昨夜因為要趕做所有科目中最耗費時間的美術作業,熬到淩晨才睡。
因此她最怕星期三,準確來說,是最怕星期三的美術課。
和路上用奇怪眼光看著她的人們不一樣,班上的同學一見她現身課室便湧了上去,七嘴八舌表示關心。春桃還沒反應過來,但從耳邊零碎的信息中,總結出同學們大致是慰問她的病情,好像是因為前一天班主任和大家說她請了病假,讓大家也注意身體。
“可是……我昨天並沒有請假啊,我還做了美術作業呢!”春桃莫名其妙地眨巴著眼睛,可是迎來的卻是同學們的笑聲,有的擔心她燒壞了腦子,有的說她病得連時間都混淆了。
在大家的指示下,春桃望向黑板上的日期和課程表,竟然是星期五!
本以為是大夥開的一個玩笑,可是一個早上下來,上的的確是周五的課程,課後連班主任也把她叫到了辦公室詢問恢複情況,然而不管她怎麼回憶,都想不起周四的任何事情,就像那一天的記憶完全消失了。
那一天簡直就是煎熬,春桃根本無心上課,滿腦子都惦記著自己失去的記憶。好不容易等到放學,春桃趕緊跑回家找家人印證,剛踏進家門,便依稀聽見微弱的哭泣聲。她本能地覺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快步登上二樓,隻見母親韓智玲跪坐在房間裏哭泣。
堅強的母親從未流過淚,更可怕的是母親臉上還纏著繃帶,上麵滲著斑斑血跡,外露的手臂上也到處是抓傷和淤青。
春桃被眼前的境況嚇得不敢動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後悔早上沒有和母親打招呼就直接出了門。最後還是母親察覺到門外有人,把她叫了進去。
就在前一天,父親拋棄了家庭,和小三追隨他想要的生活去了。
或許母親傷心過度,沒有考慮到影響,就直接告訴了春桃這個消息。春桃對小三還沒有明確的概念,但從母親去追截不果,反倒被打得滿身是傷,她明白,父親不會回來了。
於是她也哭了起來,哭得那麼地慘烈,以致於忘記了自己失憶的事。
直到她第二次失去星期四的記憶。
看著周三畫好的又一幅作品,春桃絞盡腦汁還是無法想起關於周四的細節。母親告訴她第一次是因為發高燒,甚至到了不能去醫院的程度,隻好把醫生叫到了家裏進行治療,或許因為發燒的關係,對於那一天的記憶都變得模糊。巧合的是,據母親所說,這個周四病情又複發了。
事情過於怪異,春桃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失憶前的那個怪異周末。
那一夜她是被冷風吹醒過來。朦朧中她想把被子拉上一些,不料怎麼也摸不到被單,於是一個轉身想下床把窗戶關上。
身下突然出現的空陷讓她下意識地往回滾開,繼而徹底清醒過來,發現自己並不在自己的房間。
那是一個不大的平台,一麵是峭壁,其餘三麵是懸崖。
春桃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就睡在平台的邊緣上,要是反應慢上一秒,必定滾下山崖粉身碎骨。
四周隻有身處那座孤零零的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連續高聲呼救也並沒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眼前視野所及的地方連一絲光點也沒有,隻有頭頂上的夜空,反射著峭壁另一邊傳來的微弱光源。
整整哭了一夜,把父親和母親叫了無數遍,可是即使把喉嚨喊得沙啞,喊到天空開始發白,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她縮在峭壁和平台組成的角落裏足足一天兩夜,沒有食物,隻靠喝平台上幾棵植物葉子上的晨露堅持著,直到第三天,她以為自己就要這樣餓死的時候,一段麻繩從天而降,打中了她的臉。
盡管臉火辣地痛,但要是讓她把一生所有經曆,按幸福感高低排個名次,她也會毫不猶豫把那個瞬間排在最前麵。
當然,那是在她把自己捆起來,被拉上懸崖看到母親的臉之前。
被母親從郊外那座孤山解救後,事情並沒有就這樣結束,就在接下來的那個星期,乃至下一個、和後麵的無數個星期,春桃的生命裏再沒有星期四的記憶。
無端被困了一個周末,父親拋棄了家庭,周四的記憶莫名地消失,春桃還沒有成熟到懂得分析那些事件之間的聯係,也隻有自閉如她,才能不追不問,把一切困惑和恐懼藏在心裏。
從那以後,她經曆著到處轉學的生活,每次都在定期缺課引起懷疑之前,就已經成為了其他學校的新生。而對於母親各種敷衍的說辭,她也漸漸習以為常。
習慣總有被打破的一天,隻是距離那一天,跨越了十一年。
春桃在大學宿舍的床上醒來,她抹了把臉,想擺脫昨夜的噩夢。在那個夢裏,舍友佳欣因為自己男朋友和她說了幾句話,懷疑兩人勾搭上了,所以找她理論。因為她極度內向的性格,即使在大學裏也盡遭欺負。
春桃故意想一些開心的事,借此掩蓋噩夢,她沒想到的是,當她下床以後,噩夢才剛開始。或者說,從她在懸崖上醒來那一夜開始,噩夢就沒有停止過。
見全宿舍的同學一個個躲得遠遠的,用奇怪的眼神望著自己,春桃不禁向關係較好的小靜問道:“小靜,大家,怎……怎麼了?”
小靜看了看其他縮在後麵的舍友,才對春桃說:“佳欣,不見了。”
春桃一時還沒有意識到嚴重性,她環視宿舍一周,的確沒有佳欣的身影,便說道:“會不會先起床出去了?”
小靜把一串鑰匙舉到她麵前:“唯一的鑰匙一直在我這,今早我起床時門還是反鎖的,佳欣不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拿到鑰匙,也不可能出去外麵。”
這個時候,春桃才理解小靜的話,和舍友們奇怪眼神。
佳欣不見了,而她是宿舍裏唯一和佳欣有矛盾的人,理所當然成為了被懷疑的目標。值得慶幸的是,大家應該還不足以從現有的狀況,得知她擁有神秘的力量。
“要不……咱們問問樓下的宿管阿姨,還有校園保安!
說不定……他們看到過佳欣。”春桃弱弱地提議道。
很快她後悔了提出那個建議。宿管阿姨和保安團隊都表示,一整夜沒有任何人出入過宿舍或校園大門,保安室裏的監控錄像也沒有發現有人翻牆等離開校園的行為,全班同學把學校找了一圈,給佳欣家人朋友打電話詢問後也依然沒有結果,大家開始恐慌起來。
“要不報警吧?”人群裏響起不知是誰的聲音。
“沒過24 小時,警察是不會受理的。”另一個聲音回答道,接著便是一片沉默。
那一天無比漫長,對春桃來說,那漫長無助的感覺隻有被困懸崖時才有過。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報了警,警察對幾個舍友著重盤問了一番,對春桃更是問到了和佳欣的關係。春桃明白,一定是舍友把她和佳欣的矛盾告訴了警察。
她絲毫不擔心,因為和佳欣男朋友的誤會,總會有人作證化解。她擔心的是兩次發生在自己身邊不尋常的失蹤事件,一次是父親巧合的出走,第二次是舍友密室中消失。自己或許並不是失去了周四的記憶,而是擁有著某種能力,讓人和東西消失了。
春桃打開電腦,搜索著曆史上是否存在類似的超能力事件,可是得到的都是一些沒有參考價值的新聞。
正當不知所措的時候,右下角的校內網係統提示,論壇有新帖發布。點開一看,春桃瞪大了雙眼,感覺或許看到了希望。
3
“所以你就來找我們碰碰運氣?”賢仁抿了一口咖啡。
“嗯。”春桃又低下了頭,“要是沒有星期四倒影響不大,我已經習慣了,但是如果害別人消失,那就不能放任不管了。”
賢仁望了希哲一眼,兩人相視一笑。
“這個案子我們接了,有需要的話還會谘詢你一些信息,明天晚上我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看能否找到什麼線索。”
賢仁熟練地安排道。
“嗯,謝謝你!不過……”春桃又低下了頭搓著手,“不知道這費用……我不想被媽媽知道,隻有自己省下的一點生活費……”
“那你得獻身陪陪我們補貼差價。”希哲壞笑著。
看見春桃憋紅的臉,賢仁也忍不住笑了:“他逗你呢,我們社團旨在研究神秘事件,不對委托人收費。”
“嗯!”春桃爽快地應了一聲,臉上露出少有的燦爛微笑。
“你的實習剛好結束了吧?一起去嗎?孤山,桃子無故出現在那裏,一定和她的能力有關係吧?”把春桃送出大門後,希哲回頭對賢仁說。
“當然,現在就出發。”
一小時後,兩人到達了孤山頂峰。整座山不大,隻有這一麵是峭壁。兩人站在懸崖邊上,探頭向下觀望,腳下漆黑一片,月光並不足以照明,不時會有一股狂風從山嶺頂端卷過,稍不留神就會被推下深穀。自兩人登頂以來,一絲無可言狀的恐懼伴隨著持續傳來的鳥蟲怪叫,時刻縈繞在身旁,無法想象一個七歲的女孩竟然曾經在此處呆了幾乎一個周末。
“桃子說是她媽媽把她救出來的,要是一個女人就能放繩施救,那距離應該……啊,找到了!”
賢仁跑到希哲身邊,沿著他手上的手電筒方向往下望,果然能看到平台的一部分。
“你帶的繩子夠長嗎?”賢仁趴在崖邊仔細觀察,由於光線有限,再沒能發現其他東西。
“嗖”的一聲,希哲已經把繩索固定在一棵粗壯的樹幹上,另一邊扣在腰間,敏捷地邁出了崖邊,準備滑降,順便遞給賢仁一個耳塞:“繩子足夠到峭壁一半,用這個通訊吧,先走了。”
如希哲所說,平台距離崖邊的確不遠,沒半分鍾便到達。
通過他頭上佩戴的攝像頭傳回的影像,賢仁在便攜式電腦屏幕上能清楚看到平台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