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安睜開眼時,入目之處一片昏暗,她迷蒙得眨了眨眼,慢吞吞地想,這會兒應該是晚上了吧。
有月光從窗戶中透出,斑駁的樹影被投畫在眼前的天花板上,頭頂的大燈關著,隻餘下一旁心電監護機器閃著微弱的燈光,於一室靜寂中,跳動著,顯示著她生命的存在。
她手指微動,卻發現食指尖夾著一個灰色東西,微微偏頭,看見電線的另一端連著床邊的一個儀器,那是測血氧飽和度的,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徐意安看見了趴在她床邊側頭睡著的沈凜。
看到沈凜的那一瞬間,她心頭刺痛,腦中回憶翻滾,過去與現在交織在一起。
徐意安眼眶濕潤,想抬手摸摸他,右手剛剛抬起,就被猛地驚醒的男人握住,他仿佛一直沒有沉睡一般,隻一點輕微的舉動,就輕而易舉地喚醒了他。
四目相對間,一時間竟是誰也沒有開口。
她怕,他也怕。
她怕這是自己回光返照前最後的一隅時光,而沈凜怕的,則是她的蘇醒是自己的一場夢。
男人黑如墨的眼眸緊盯著她,生怕她下一瞬又合上眼睡過去,這樣的夢,在她昏迷的這半個月裏,他做過太多次了。
徐意安正欲開口,卻忽然感覺到右手背上溫熱的觸感,是他在親吻她的手背。
“小安,你醒了,真好。”
男人的薄唇微微在手背上摩擦,有些癢,但她一點也不退縮,反而握緊了他的手。
沈凜根本不敢抱她,怕扯動了她身上的傷口,隻有自己緊繃的身體裏,翻滾著巨大的喜悅。
他弓著腰背,低頭一下又一下地親吻她的手背,握緊她的手。
“阿凜……”她輕聲呢喃,也不確定沈凜聽到沒有。
剛醒來的聲音,還有些低啞,徐意安張了張口,有些不好意思繼續講,隻低頭抿唇,唇邊忽然抵上一根吸管,她眼皮抬起來,望見沈凜端著一個紙杯。
“少喝一點,潤潤唇就好,等你喝好,我再去找醫生。”沈凜摸摸她的腦袋,指尖劃過發絲間的那道疤,頓了頓,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不要著急說話,咱們還有很多時間。”
徐意安乖巧地點點頭,就著他的手吸了一小口水,在嘴裏含了一會兒,才緩緩咽下去,手背上忽而一熱,她垂眼看去,竟是沈凜的淚。
一滴兩滴,漸漸都砸在她的手背上,仿佛沉重的石頭似的,砸得她胸口悶疼。
明明淚水在往下淌,沈凜卻隻是微皺著眉,擦幹淨她手背,又抹了把臉,沉聲道,“我沒事。”
又見她抿了兩口水,才起身放下紙杯,轉身出去找醫生。
病房的門打開又合上,走廊裏明亮的燈光照進又掐滅,就那麼一瞬間,望著他的背影,徐意安忽而鼻頭發酸,幹澀的眼眶裏湧起水霧,落在潔白的被子上,洇出一朵朵淺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