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熙走了出去,看到曹欣然帶著幾個人還在院子外麵烤著火爐傻等,一個個困得東倒西歪。他不禁十分抱歉,正要開口,看到眾人愕然的目光,不覺一笑:“不錯,我是吳王。”眾人雖驚駭,看得出他和皇帝大非尋常,不敢說甚麼。聶熙見他們一個個睡眼惺忪,忙命令眾人下去,隻留了值夜的太監守屋。又問曹欣然:“曹公公,皇兄的琴在哪裏?我對這一帶不熟。”
曹欣然微覺意外:“陛下的病還沒好,他怎麼就想撫琴了?”
聶熙忙道:“我知道看好他。皇兄這病,多說笑一下反而好些,也不宜太憋屈著。”
曹欣然覺得也是道理,其實聶暻真正的病根還是起於聶熙,既然吳王回心轉意,皇帝不藥而愈也是有的。他兩兄弟要怎麼彈琴奏樂地折騰,總好過以前動刀動兵。便說:“那奴婢帶吳王去取。”
於是曹欣然挑一盞宮燈,帶著聶熙一起出去。
這幾天一直下雪,就今日才消,夜間出來一輪明月,照得地上積雪一片皎潔。聶熙隨著曹欣然,靜靜穿行在重重宮院,地方是熟悉的,但歲月斑駁之後,又重新塗抹修繕過,瞧著總之不似當年。他不禁回憶起一些往事,心裏感慨。
從小,聶熙其實比較受老皇帝偏寵。世人都道他雄武大略,有人君雅望。他自己也是意氣高遠,少年時更是雄心萬丈,若非遇到手段精明厲害的兄長,他決計不甘居於人下吧。
實話說,現在也未必就甘心,不過……上位者是聶暻,所以也不用計較了。這一生,甚麼驚濤駭浪都遇到過,萬千劫後,難得還有一多情人相守,如此也算稱心得意。帝王權位,不必十分在意,付之一笑也罷。
想起聶暻,百事入心,有些酸軟甜蜜,倒如醉酒一般。看著皚皚雪地,照出自己的影子,聶熙不禁一笑,居然對著影子自語:“這家夥是天下第一蠢人,浪費了多少春花秋月。”
曹欣然聽到他好像在說甚麼,忙回頭問:“吳王有何吩咐?”
聶熙一怔,哈哈一笑:“啊,沒什麼。我說好亮的月色。”自己也覺得今日輕狂之極,似乎有甚麼悶了他很久的東西霍然開朗,整個人都變得飄飄醺醺的,隨時可以飛起來似的。
曹欣然左右搞不懂他鬧甚麼古怪,也不羅嗦,一路把他帶到崇光殿的琴閣,推門進去,說:“這是陛下最喜的琴閣。平時他都在這裏的多。”
明晃晃的月光斜灑琴閣,照映得猶如雪地,青玉小案上,果然端放著一具舊琴,案邊一隻錦團,已經有些陳舊了,在月光下透著青白色。聶熙不禁一怔,覺得這裏清冷之極,布置也十分簡單,甚至可以說蕭條,實在不像天子盤桓之地。
他看著霜白的空房,一陣眼花,總覺得似乎可以看到聶暻盤坐青玉案前,低頭撫琴的樣子。這麼淒清的地方,不知道聶暻怎麼喜歡呆,怎麼呆得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