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京城的聶暻,正在崇光殿靜靜調弄著他的舊琴,忽然叮咚一聲輕響,琴弦斷了。這琴做得實在粗糙,大寒的天氣,被炭火一烘,竟然裂了長長一道口子。扭曲變形之下,琴弦應聲而斷。
他怔怔看著破皮的手,忽然就心驚膽戰了。
琴絕……弦斷……怎麼想都是不妥的意思……
聶暻霍然起身,匆匆而出,下令兵部尚書張科來見。
張科奉旨匆忙趕到,明知道聶暻要問甚麼,低頭不敢多看皇帝。
聶暻喝道:“西北兵馬道可有新消息?”
張科猶豫一會,搖頭道:“沒有。”想了一陣又補充一句:“聽說我們派在都海汗國的奸細被海失蘭發現了。那奸細本來隨軍的,還經常給吳王傳遞消息,幫忙打了幾次勝仗。可惜現在被抓了出來。”言下十分惋惜。
聶暻一聽,手一抖,忽然想到一件極可怕之事。
那奸細被抓之前,一直是聶熙十分信任倚重的消息渠道,他失手之事,聶熙一時未必知道。會不會海失蘭乘機給聶熙傳甚麼假消息?要知道軍情如火,一旦情報錯誤,麵對的又是凶猛如虎、狡詐如狐的海失蘭駙馬,隻怕聶熙隨時麵臨絕境!
他眼前一陣發黑,好容易緩過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勉強鎮定心緒,過一會問:“吳王知道了麼?”
張科道:“老臣才得到消息,但吳王方麵尚無來信,也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此事。老臣恐怕有失,又派人星夜去青海通報吳王。”
聶暻心神微定,想了一會,下令:“你清點朝中可用之兵,起碼再弄出十萬人馬,必要之時,咱們隨時準備增兵西北!主帥……”他本想說禦駕親征,想想朝中局勢尚不穩定,自己身為國君,不宜為了私情不顧大體,隻是朝中大將,要麼戰力遠不是海失蘭對手,要麼如聶炫頗有野心,一時倒挑不出合適人手,於是沉吟不決。
張科聽出言下之意不妙,顫聲道:“陛下的意思是,吳王……”心裏明白,若那奸細最後一次傳出假情報,不巧吳王又沒能及時得知他被擒之事……恐怕……
聶暻心如刀割,一陣裂痛,低聲道:“那奸細昔日立功太多,作用極大,一旦失陷……吳王隻怕難逃於難。”他平靜地說出這句話,隻覺全身都僵硬呆滯,世界都變得恍恍忽忽了。
張科大驚,跪地道:“陛下,那……我朝的第二道大軍,恐怕得早做布置!”
聶暻明知道自己心慌也於事無補,隻會白白令群臣震恐,深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回過神來。他背著手在房中走來走去,心裏盤算著可用之將,過一會道:“要豐水守將杜見飛星夜入朝。”心想,說不得隻好禦駕親征,這杜見飛才略甚是出群,做個前鋒決計當得起。隻怕自己領軍出去,朝中無人,聶炫之輩乘機作怪。想了一陣,決計加強對聶炫的監視,責令英王府的密探,一旦發現聶炫有不測之心,就地格殺。
這麼殺氣騰騰地想著,居然十分平靜。他忽然驚覺,如果失去聶熙,也許他就隻是一把毫無生機的利劍,縱然是天子之劍,上決浮雲,下絕地紀,匡諸侯,服天下,可失去那心中一點溫存,從此劍氣所向,不過萬裏荒蕪。
時近黃昏,冬日的殘陽照映白雪,陽光讓萬事萬物都塗上一層淡淡的血紅,就像一個暗藏殺氣的預兆。
張科早已下去,著急調兵遣將去了。聶暻獨立雪中,自顧出神,凝視著銀紅的雲層,心裏靜靜想,不知道聶熙到底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