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暻不敢回想那天聶熙一身是傷、隨時會死去的樣子,如今,隻要他還活著,別的都不要緊了。其實心裏明白,聶熙對如何處置這段脫軌的君臣兄弟之情,也有些不知所措,滿嘴胡說八道地開玩笑,不過是借以掩飾那一點點尷尬。
更何況,那天被聶暻看到那把做了一半的琴,當時以為要死了,甚麼都毫無保留,他現在隻怕有種毫無遁形的狼狽感覺罷?
聶熙看著雍容倜儻,骨子裏是最含蓄隱忍的人,不大肯泄漏心事,就算心裏柔情蜜意,也寧可漫不經心似的說出來。態度太甜蜜,就顯得輕率,往往讓聶暻把他的真心話聽著像是假話。
害怕受傷,所以故意做得滿不在乎……
大約這也是聶熙保護自己的一種辦法,聶暻過了好久才慢慢感覺到這一點。
也許是在林原那次受傷太重,他強硬無敵、英雄驍勇的弟弟,其實心裏也有羞澀別扭的某個角落,小心翼翼,不敢隨意表露……就像花心的一點點甜蜜,隻有在幸福漫溢的時候,悄悄出現,隻給最心愛的人……
不過沒關係,天長地久,總有一天,兩人都會慢慢習慣過來的。
於是心裏一軟,就經常被要挾。
“這藥好苦,不想吃。”堂堂吳王,竟然用小孩子似的賴皮口氣拒絕用藥。
“二弟……吃嘛……不然傷勢好得慢。”英明威嚴的天子居然也放下架子,柔聲下氣耐心搓哄。
“你喂我就不苦了。”那人拖長聲音,有些戲謔地說著,果然無賴之後另有打算。
聶暻哼了一聲:“別得寸進尺啊。”
聶熙半真半假地埋怨:“咳咳……我又不是沒喂過你……你都不肯喂我……好無情的皇兄。”
聶暻臉一紅,裝聾作啞,隻當聽不到。
“總之你不肯喂,我就不吃——”這句氣勢十足的狠話隻說了一半,被一張溫熱柔軟的嘴唇堵住了。唇舌糾纏戲弄,纏綿入骨。
“唔……唔……”剛才還氣勢洶洶耍狠的男子竟然被弄得氣喘籲籲,蒼白的臉漲成了美麗的緋紅色,呼吸急促,目光也變得朦朧迷醉起來。
聶暻忽然輕輕放開他,笑眯眯地說:“親一下就變成這樣,二弟……你確信你要我喂藥麼?”
一向溫柔忍耐的眼睛,忽然也有了一點戲謔的意思。聶暻對著可憐的病人一笑,在他耳邊輕輕吐了口氣:“二弟,要論風花雪月,你還真不成呢,以後等你傷好了,你就慢慢明白啦。現在——你給我乖一點。”
聶熙滿麵紅暈,為之氣結:“你——”
瞪著眼睛看了聶暻一會,忽然也笑了。如果想得樂觀一點,聶暻這句話似乎也不是甚麼壞事?
他越發盼望快點傷好,快點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