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場禁忌,我們在這場禁忌裏過著對“情色”既清高地批判又樂在其中、不與他人道的生活,直到終老。
我看江寒那麼虔誠,以為他要對我這個一夜之交說的所謂心裏話是什麼人生哲理,於是探身過去。
有句話說的好啊,江山易改,本性難易!江寒居然在我耳邊,用一種頓悟的口氣說道,其實吧,作為一個男人吧,這一生最大的榮耀,不是戰死沙場,就是戰死在床上。
我一時間隻覺得血脈賁張,滿臉火燒。而江寒依然在那裏沉吟,很顯然,我無法戰死沙場,於是隻能戰死……
我直接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有氣無力地說道,你這種人生抱負實在太遠大了,老子沒辦法達到你這麼高的人生境界,你還是留著回去跟康天橋和周瑞他們溝通吧!
我的手落在他蘭花一般的嘴唇上,甚至還能感覺到他嘴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還有熱熱的呼吸。
江寒看著我,眼眸深沉,如同彌漫的夜色一般撩人。
我收回了手,他也收回了目光。
氣氛突然變得黏人,他突然不再說話,安靜地躺回床上,調整呼吸。兩個習慣了在言語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人,是不習慣這種曖昧的沉默的。尤其是江寒,打擊我似乎是他人生的一大樂趣,他哪裏肯和我和平共處一室呢。
寂靜的夜晚。
寂靜。
寂靜得隻有呼吸的聲音。
江寒說,你怎麼還不睡?
我睜大眼睛百無聊賴地說道,防火防盜防色狼!
江寒起身,冷笑得特張狂,幾乎一臉鄙視地看著我,說,我看是色狼防你吧。沒胸沒屁股的短腿兒!
我那個氣啊,大叫道,江寒,你這個色狼!
江寒下床,衝我豎起食指,輕輕一“噓”道,小聲點兒,外人聽到了,我無所謂,你一個小姑娘會被人戳脊梁骨的。嘖嘖。說完,他就開始脫衣服。
我緊張地看著他,說,你要幹嗎?
江寒看了看我,俯身下來,頸項柔長撩人,他笑了笑,說,你想我幹嗎呢?然後他微微一皺眉頭,很努力地思索道,我要是說我脫衣服是為了和你共度春宵……你信嗎?
我下意識地撲到床頭櫃處拿剪刀,江寒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說,別玩了。又是剪刀!你當是拍電視劇還是寫小說啊,老套死了!你應該直接咬舌自盡算了!
就在我快哭了的時候,江寒一把將我放開,自顧自地脫去外套,直奔洗手間,頭都不回地道,說要和你共度春宵,你居然會信?你太自我感覺良好了吧,我就是和豬也不會和你!
簡直是天大的侮辱,我也恨恨道,老子就是和豬也不會和你!
江寒打開水龍頭,浴室之中,水氣四溢,隔著門,他不忘打擊報複我,說,那你就去找豬吧。老子手持春宮圖給你現場指導!
……
神啊,賜予我力量吧!幫我斬除這個妖孽江寒吧!
我發狠地想著,有種想把枕頭吞掉的衝動。
江寒出來的時候,頭發濕漉漉的,黏在他光潔的額頭上,他橫披著我的加菲貓浴巾,身材頎長,站在我眼前,活脫脫的一副濕身秀打扮。
他指了指浴巾上的加菲貓,對我說,瞧你那點兒出息,就知道個加菲貓!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用毛巾擦著腦袋歎氣道,我還真是中邪了,居然橫穿了地球,然後又橫穿了京港澳高速路前來找你算賬。結果,賬沒算成,變成這樣。你說我是不是神經了?
我白了他一眼,說,你這是自找的。最倒黴、最無辜的是我好不好?
江寒說,艾天涯,你這樣什麼意思,我可從頭到尾都沒說,小童是咱倆生的,你媽媽非要這樣認定,我也沒辦法。
我反唇相譏,說,要不是你在那裏混淆視聽,我媽能誤會成這樣?
江寒說,好吧!我的錯。不過,艾天涯,現在我們倆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的手機可被你媽給弄去了,我就是想撥打110告發你老媽搶奪民男,也沒電話啊。
我說,呸!你害得我們家丟了臉麵,你還有臉說。
江寒笑,說,你的意思是……需要我以身相許才能補償你們全家的麵子嘍?
我極度無語,有氣無力地看著江寒,我說,你能不能說點兒除了“以身相許”這種話題以外的事情啊?
江寒歎氣,說,敢情你認為你老媽大半夜將你我孤男寡女鎖在一個房間裏,是想讓我們倆暢談人生理想、相互提問英語單詞的?
……
又是一次爭執。
直到淩晨三點,我和江寒才達成了人生共識,那就是——他的人生還處於花紅柳綠的春心蕩漾中,壓根就沒有結婚這一偉大夢想,更不想娶一村姑;我雖然對婚姻充滿了無限幻想和期待,但是誓死不想嫁一花花公子!
於是,我們倆決定明天一大早爬起來後,就好好跟我老媽說道一番,交代這場誤會的真相;實在說服不了她,就帶著小童去檢驗DNA,力證我是清白無辜的。
最後,江寒總結了一下,其實可能也不必檢驗DNA這麼隆重,隻要他帶著小童成功逃逸,那麼,也就可以成功“逃婚”。而且,扯結婚證這個事情,好歹也得男女雙方到場才行的。好歹也是法製社會,難道還沒王法了嗎?
於是,我聽後,甚是寬慰,就含笑睡過去了。
結果,第二天殘酷的現實告訴我們——在麻紡廠,我老媽她就是法製,她就是王法。
一大清早,當我和江寒一個睡在地上、一個睡在床上睡得死去活來天上人間的時候,我老媽領著一群人“突突突突”衝了進來,拉起我和昏睡的江寒劈裏啪啦地拍了一通相片,還沒等我們倆清醒過來,她又率領著那幫人“突突突突”地跑出了門。
江寒一看,我的閨房門被打開了,覺得自己逃跑有望,於是四處尋找小童,結果沒發現半個影子。他看了看我,說,艾天涯,我怎麼覺得自己進了賊窩啊。
我說,你家才是賊窩呢。
就在這時,廠長夫人抱著小童走了進來,笑得跟朵怒放的月季花似的,臉上的皺紋是外三層內三層。她走進門來就說,天涯,這孩子真隨他爸爸,天生一副美人胚子。
江寒大概聽慣了這種讚美,於是靠在我家門口曬太陽。從廠長夫人手裏接過小童後的他心情倍加放鬆。
廠長夫人圍著江寒繞了三圈之後,還動手摸了摸他的屁股,說,天涯,真是好眼光啊!說完,幾乎是依依不舍地從我家門口離開。
廠長夫人剛走,我就立刻拽著江寒往門外扔,我說,你趕緊走吧,你再不走,我老媽要是殺回來,就完蛋了。
江寒抬步就走,頭也不回,大概他已經被我老媽的陣勢給嚇壞了。
就在我關上門默念阿彌陀佛佛祖保佑的時候,江寒突然又殺了回來。
我焦急地說,你怎麼又回來了?
江寒的臉色一怔,說,這些事情,我得幫你跟你媽解釋。萬一她要是弄不清狀況為難你怎麼辦?
我一聽,心想,你哪裏有這麼善良,你要是有這麼善良,你也不會弄得老娘一個腦袋十個大了。不過,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一種溫暖,在一瞬間,如同花香一樣彌漫在我的呼吸裏。
遺憾的是,沒等我跟江寒道一聲感謝,隻聽門外又響起了“突突突突”的腳步聲——我老媽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殺到。
我剛要開口喊“媽”的時候,從我老媽手裏摔出兩本暗紅色的小本子——pia——pia——兩聲,如同飛刀一般,摔在我和江寒臉上。
我先是一蒙,江寒也蒙了。
我忙不迭地伸手拾起那躺在地上的紅本子,它安靜地躺在地上,暗紅色,如同凝固的血液。
我慌忙一看,隻見小本子封麵正中是一燙金的大大國徽,頂端寫著“中華人民共和國”,下端、下端、下端的三個燙金字直接讓我的毛發倒豎,差點噴血身亡——結婚證。
我幾乎尖叫了起來。
江寒被我的尖叫聲給震住了,伸手將我手裏的小冊子給奪了過去,當他看到那三個燙金的大字的時候,整個人也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