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待雪坡(2 / 2)

而那個被稱為“媽媽”的女人,則小心翼翼地抹開積雪的表層,用一根銀色長筷插入雪中,直抵地表。然後她把長筷拔出來,仔細核對上麵氤氳了水汽的刻度。不仔細觀測,是看不出來長筷各個部分的顏色,其實是不一樣的。女人比劃了一下,然後用手掌取出她所想要的厚度的積雪,仿佛嗬護孩子一般疼惜地捧起來,灌進身旁的立方體金屬容器中。

做完這一係列動作,女人才回答身邊一直安靜不說話的小女孩:“嗯,那是因為,待雪坡上的雪花,是全世界最甜蜜,最美味的泉水哦。不信,你嚐嚐看……”

然後,女人用食指挖了一小塊積雪,輕輕送入小女孩的嘴裏。小女孩一口把雪水含進去,因為感覺很冷大聲咂了幾下。但很快的,糾結的眉宇便舒展開:“哇,真的!好甜好甜啊!”小女孩興奮得大叫。

“嗯,”女人憐惜地摸摸小女孩的腦袋,“爸爸媽媽每年冬天都會到這裏來收集雪水,儲存下來,這樣才能在第二年的一整年,做出那麼多好喝的飲料哦……”

“嗯!”小女孩重重地點頭,“爸爸媽媽泡的牛奶,最好喝!最喜歡了!爸爸什麼時候能拍完照片呢?”

“天快黑了,要準備回家咯。乖雪見,我們一起叫爸爸好嗎?”女人把金屬容器的蓋子牢牢合上,站起身來。

“好!”小女孩點點頭,把手攏成喇叭狀,朝著前方的空曠地帶大聲呼喊,“爸爸,爸爸……”

就在清亮聲線活動跳躍的一瞬間,原本散射著甜暖光線的天空被古怪雲彩遮蔽,天光突然暗淡下來,整個待雪坡被呼嘯而來的強烈氣流和濃烈的硫磺味道所震蕩。

“當心!”

什麼都來不及思考,隻憑強烈的不安預感,女人一把扯過小女孩,伏倒在地,把她的幼小身體安全覆蓋,仿似綿密白雪溫柔仔細地覆蓋住大地。

“轟隆——”

巨大撞擊聲揚起漫天塵埃,隨即是此起彼伏的轟鳴爆炸聲,響徹充溢於天地間,許久不曾停歇。

“媽媽。媽媽……”不知過了多久,小女孩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她推推如磐石堅固保護住她的媽媽。從她紅色的羽絨服和雪地之間,撥出一道細微縫隙。

一股焦苦氣流撲麵而來,充斥她的鼻腔。而她的雙眼,則被保護結界之外的嚴酷世界深刻震懾住。

暗無天日,飛沙走石,肆虐火海,煙霧彌漫。

於是你知道。

永恒未必與時間相關聯。

美好未必與廝守相關聯。

安寧未必與溫暖相關聯。

遇見未必與動人相關聯。

一厘米之外。

一秒鍾之後。

便可能是另一幀截然不同的人間圖景。

故事開始於這一片彌散著詭譎氣息的待雪坡。

位於東經115度,北緯66.3度的待雪坡。

極北城北部的待雪坡。

塵世間眾說紛紜,傳說繚繞的待雪坡。

你未曾光臨,無法揣摩的待雪坡。

而開始的時間,根據當天新聞報道提供的可靠資料,那是——

公元,一九九三年,平均氣溫零下十一點三攝氏度的冬天。

眨眨眼。

白駒躍光線,流轉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