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一定煩我了(1 / 3)

年末歲尾,眼看就到了元旦。對於“奇玉軒”這類商家來說,這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商機。誰都有個來往,誰都有個應酬,忙了一年,那些公家的單位呀私人的公司啊,少不了要走動走動,給人送些禮品。這些是大頭,他們花銷的,是些大錢。還有小頭呢,有朋友有老人,有要愛要哄的孩子,有心呀肝呀的情人……。這些都免不了要送個物件表表心意。這麼多顧客進來了,“奇玉軒”呢,也就大錢小錢一起進了。

“奇玉軒”這家店,是靠盧連璧支撐著的。店裏店外進貨送貨洽談生意這些大宗的業務要靠他親自執掌,這自然要耗去很多時間和精力。此外還有家事,雖然從老家請了人來幫忙,可是父女之間、夫妻之間的親情瑣事,卻是外人無從替代無法相幫的。

當然,還有喬果。

如此一來,盧連璧就格外得忙,格外得累。

周一上午,去機場接了販緬甸玉的雲南客老白,中午在賓館陪著吃飯。雲南客生意做得大,也算得上“奇玉軒”的半個衣食父母,盧連璧自然小心翼翼地陪著。談了來年的幾樁生意,一時沒談下來。雲南客就露出煩意來,忽然問附近可有什麼好玩的去處麼?盧連璧說了幾個,都是市區內的,雲南客不感興趣。盧連璧想起“潛山獵苑”,在那兒可以打打野雞打打兔子打打狗什麼的。雖然都是圍養的活物,但是逐獵的趣味還是蠻濃的。

雲南客應允了。動身之前,盧連璧先給喬果打電話,說是陪客人到潛山去玩。喬果問,晚上能回來嗎?盧連璧回答,回去和你一起吃晚飯肯定是不行了,趕一趕,還是能回來睡覺的。喬果說,好吧,我等著你。用的是那種果醬一樣的語調,很甜麵且很粘。盧連璧正要掛斷,喬果在那邊又叮囑一句,手機呼機都開著呀,別讓我著急。

給喬果告了假,還要給羅金鳳那邊打招呼。剛說一句,陪客人到潛山去,晚上不回家吃飯恐怕也不能回家睡覺了。羅金鳳“嗯”一聲,當即就掛斷了。妻子那意思是,你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吧。盧連璧也不再掛過去解釋,得了,你愛信不信吧。

盧連璧開車陪雲南客到了潛山,也不過是下午四點多鍾,抓緊時間玩一玩,當晚還是可以趕回潢陽的。那雲南客要的是悠閑,全然沒有抓緊的意思,到了就說累,要休息休息明日再行動。盧連璧想想也是,人家大老遠的剛從雲南那邊過來,不能不讓人家喘喘氣兒。

當晚宿在潛山山莊,那小賓館漂亮是漂亮,隻是冷清了一些。飯後散散步回來,兩人坐在前廳的小吧台前喝飲料。雲南客就和服務生聊天,問這裏晚上有沒有特別服務項目。服務生透得很,道歉說敝山莊太偏太小,這種項目還未能開展起來。老板要是有興致,潛山市郊有個“快樂大本營”度假中心,隻要拿錢,俄羅斯小姐都有得陪呢。

雲南客聽了,笑得很開心。

翌日上午,雲南客玩得還盡興,獵得一隻圍養的沒有多少野性的肥野雞。另一收獲是,兩人新一年的合作意向基本達成了,隻是價格方麵,還要再議一議。

飯後坐上汽車,雲南客嘿嘿笑著說,“盧老板,去‘快樂大本營’吧,咱們去那裏打打野雞怎麼樣?”

盧連璧心裏叫著苦,嘴上卻說,“好哇,隻要你發話,咱兄弟陪你打到天邊去。”

黃昏時分,喬果接到盧連璧的電話,說是陪客人老白住進了潛山的一個度假村,今天晚上不回了。喬果那時候剛剛打開煤氣灶,在火上熱著一隻烏雞。那烏雞是頭一天就燉好的,想著當晚盧連璧或許能回來呢,兩人就守在一起有滋有味地吃。忽然聽說,今晚又不來了,喬果的腦袋一下子就黑了屏,好象電腦沒來由地死機了。

“嘟嘟,別騙我。你現在是在家裏陪著鳳凰吧?”喬果在這邊喊。

那邊是賭咒發誓,“果果,要騙你,就讓你開腸破肚,把心掏出來!”

聽了這可怕的話,喬果又吃不住了,連連道,“胡說胡說胡說,胡說不算說。今晚不來,明晚我等著你。”

雖然怕聽那個毒誓,然而那個毒誓卻穩住了喬果的心。於是感到肚子餓,於是想到晚飯可以簡單些,泡一碗方便麵啃個蘋果就行。喬果去灶上端那鍋烏雞,轉念又想,再剩下來,就不新鮮了,不如明天買隻鵪鶉來給他換換味兒。喬果於是一邊啃蘋果,一邊熱雞湯,腦袋裏想的卻是鵪鶉應該怎麼做。

喝雞湯的時候,翻著一本《烹飪大全》斟酌著是幹炸,是紅燒,還是做成椒麻……。

一碗雞湯喝到底兒,主意還是沒拿定。於是自嘲地笑了,跟阮偉雄過了那麼多日子,從來也沒有這麼吊心,這麼在意過。

打開電視機做伴兒,有那些嗡嗡響著的聲音,有那些走來走去的人占著房間、占著眼睛,倒不怎麼覺得空落,不怎麼覺得寂寞。乏了,困了,關掉電視機上床,這套房子忽然就格外地大起來、大起來……,感覺中似乎是在荒郊野地,孤零零地被人拋下,淒苦地守望著天明。

無名的怨恨就象毒剌一樣在黑暗中伸出來,卻又不知道螯向何處。

在離婚前的那些日子裏,喬果和盧連璧各自都有家庭,偶然的一聚,就覺得彼此都彌足珍貴。那實質,不過是調節,不過是補充罷了。現在則不同,對於喬果來說,盧連璧就是全部,喬果在用全部時間全副身心來對待盧連璧,而盧連璧呢,能拿出來的仍舊不過是他的一部份。

用忙裏偷閑來應對全心全意,這就注定了無論盧連璧如何努力,都是不能令喬果滿足的。

寂寞無聊中的喬果躺在黑暗裏,滿心黑暗地想著她和盧連璧之間的那些事:昨天晚上他說過要來的,“趕一趕,還是能回來”。今天晚上又說,“今天不回了”。明天呢,明天誰又能保得準?

——不是對天發過誓麼,“每天都來,在這兒陪著你”。唉,男人的話,真是靠不住!

一個念頭忽然鑽進來,象蒼蠅一樣營營嗡嗡地回旋著:或許是個托詞呢?或許晚上他回他的家裏了?或許是個托詞呢,他已經回到他的家裏了……

於是,喬果就清楚地看到盧連璧由他家的那隻鳳凰侍候著吃了飯,上了床。那床是靠牆擺放的,鳳凰把守在外麵,盧連璧象個雛一樣乖乖地縮在床裏邊,一條鬆軟的大被子鋪天蓋地蒙著他們倆。

喬果越想越毛,她伸手撳亮台燈,拿起了床頭櫃上的電話。

“喂,請盧老板接電話。”喬果捏著嗓子說話,她覺得那聲音聽上去完全是另一個人。

是女人在答話,“他外出了,這兩天沒在家。”背景裏還有一個孩子稚嫩的嗓音,“誰呀,媽媽。誰?——”

“……”

“你哪一位呀,找他什麼事兒?”那邊追問了一句。

“乓——”喬果慌忙丟下了話筒。

喬果的心還悸跳著,手有些抖。瘋了你,喬果在心裏罵著自己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