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2)

場中兩名誇父的搏殺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他們都已經傷痕累累、渾身浴血,個頭稍高的那個左腿一瘸一拐,矮一些的左臂負了傷,有些活動不便。他們的武器都已經在激烈的拚鬥中折斷損毀了,現在是在赤手空拳地肉搏。

童舟手捧著心口,麵色蒼白,呼吸急促,兩隻眼睛甚至舍不得稍微眨一下,早把她自己之前說的“本老媽子隻管做飯”忘到了九霄雲外。狄弦無奈地搖搖頭,看看四周,人們都在瘋狂地歡呼著、喝彩著,看著那些與己無關的熱血灑在鬥獸場上。

除了誇父相互廝殺之外,鬥獸場的娛樂項目還包括誇父和各種猛獸的戰鬥,比如老虎、獅子、狼、六角犛牛乃至於猙。這些表演同樣激動人心,但最受歡迎的始終是誇父與誇父的生死決鬥。人類恐懼誇父,害怕他們無與倫比的力量和體魄,因此在觀看他們自相殘殺時才會有別樣的樂趣與滿足。

桑城就是借助著人類的這種渴望而迅速崛起的城市。這座城市地理位置偏僻,也沒有什麼值錢的土特產或礦藏,它的全部魅力之源都來自於位於城中心的九州最大的鬥獸場。每一天,都有無數旅客為了一睹鬥獸的迷人魅力而湧入桑城,給城市帶來生機活力,也帶來本地人賴以生存的金錢。

“悠著點,”狄弦輕輕拍了拍童舟的肩膀,“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是來此尋歡作樂的人族小姐,別把你的內心情感泄露出來。”

童舟大喘一口氣,看看周圍沒人注意到她,稍微放下心來:“我……我有什麼內心情感可泄露的?”

“兔死狐悲。”狄弦簡短地回答。童舟不吭聲了,把眼睛瞟向別處,盡量不去注意鬥場中的情景。但人們的歡呼聲仍然不可阻擋地鑽入耳朵。在一片驚歎和轟然喝彩後,聲音逐漸低去,說明這一場格鬥結束了,一名誇父親手殺死了他的同族,獲得了多活一天或者幾天的機會。

童舟終於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場地中,一名誇父已經倒在了地上,脖子被折斷了,而在他的身邊,殺死他的誇父正跪在地上,默默祝禱。

狄弦輕聲咕噥了一句什麼,童舟聽他似乎是在說“姑娘漂亮”,但語聲卻很肅穆,忍不住問:“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那是一句誇父的祝禱用語,用來接引英勇的戰士靈魂歸天,”狄弦說,“用東陸語翻譯,大致應該是八個字:天之高處,魂之所棲。那是那個誇父僅能為他的同伴所做的事。”

找到“殤州騾馬行”的時候,童舟已經完全恢複鎮靜,帶著一臉跟班的呆傻狀,事不關己地站在狄弦身後。該商號名為騾馬行,實際上所幹的營生是利用和軍旅的關係,從戰地購買被俘虜的誇父,此外也從各地買入一些猛禽猛獸,但絕對和騾馬沒半點關係——就好比狄弦雖然總愛躲在銷金穀裏,卻從來沒有打過一把劍。

“霍先生,關於那個誇父失蹤的經過,我已經向你們陳述過不下十遍了,還有需要專程到桑城來跑一趟麼?”騾馬行的少主衛中恒狐疑地問。一個多月前的三月三日,誇父狼骨正是從他所押運的海船上逃離的。這是他第一次獨自帶船押送誇父,沒想到就出了事故,心情一直有些鬱鬱,見到霍家還他娘的糾纏不休,自然更添煩悶。

“有需要的話我甚至可以跑到殤州去,”狄弦神情淡然,“這就是我們霍家的行事風格。”

衛中恒從鼻子裏出了口粗氣,但霍家那麼大的勢力,他也知道招惹不起,隻能強行陪著笑臉:“那我就再說一次吧。那天早上,我們是在天亮時分抵達畢缽羅港的。這一批一共有十二個誇父,運送他們的特製囚車早就備好了放在碼頭上,誇父們的手腳被鐵鏈鎖牢,下船後就會直接被關在囚車裏。然而就在驅趕著他們下船時,排在第三位的誇父突然掙脫了身上的鎖鏈,然後直接從甲板跳到岸上,奪路就逃。事後經過檢查,那些鐵鏈並不是被慢慢磨斷的,而是被一瞬間的大力生生繃斷的,可見這個誇父的力量遠比我們的軍隊俘虜他時所表現出來的要高得多。”

“但是你們有那麼多人,即便當時霧氣很重,也應該會有人跟蹤上去,注意到他的行蹤吧?”狄弦追問。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衛中恒抓抓頭皮,“那個誇父跑出去幾十步後,突然就消失了,甚至連腳步聲都聽不到了。”

“憑空消失了?”狄弦眉頭微微一皺,“你們沒有追上去檢查一下機關暗道什麼的?”

“當然查了,”衛中恒一臉的不甘心,“他消失的地方,正好就是碼頭上一處中轉貨物的貨倉。我們立刻把整座貨倉都包圍了,幾乎是掘地三尺地尋找,沒有誇父的任何蹤影。貨艙裏隻有兩個睡死了的流浪漢,一問三不知。”

“貨艙裏也沒有找到任何暗道?”

“絕對沒有。後來霍家的人還親自來搜尋過,仍然是一無所獲。那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貨倉而已。”

“但是誇父偏偏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消失了……”狄弦自言自語,“還真有點意思呢。那麼,關於這個狼骨,你能提供一點相關描述麼?不是相貌,這一點我已經清楚了,我想知道他的性格和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