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淮城真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好地方,羽原想。如果我不是一個羽人,或者說,如果我不是一個忠實於家族的聽話的羽人,我真是想從此離開寧州,就在南淮定居。
此刻她正坐在南淮城最出名的賭坊之一、位於城北的宛錦賭坊門口不遠處,等待著目標的出現。宛錦賭坊有個看場子的總管叫鍾裕,其實就是個打手頭子,盡職盡責且目光相當銳利,如果是一般的人想要去賭坊找茬,多半會被他看出來。但是羽原自信自己不會,她有著非常獨特的偽裝,即便是鍾裕也應當看不出來。
算算時間,按照目標一般的習慣,淩晨左右進入賭坊,正午時分通常會停止一個對時左右的賭博,去找個地方好好地吃喝一頓,可能還會找青樓女子消遣一番,這會兒應該是他快出來的時候了。她全神貫注地盯著宛錦賭坊的大門,唯恐稍一眨眼的工夫就會讓目標從眼前溜過去。
然而,似乎是天神刻意要和她為難,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就有人來打擾了。一個人影走到她身邊,親切地問:“姑娘,你這花多少錢一朵啊?”
羽原很不耐煩,但又不能把這種不耐煩展現出來,以免自己的偽裝露餡。她隻能一隻眼睛盯著賭坊,心不在焉地用另一隻眼睛瞥了一下來買花的人:“一個銅錙三朵,四個銅錙一大把。冬天花少,就是這個價……啊?怎麼是你?”
那一刻羽原實在是覺得自己活見鬼了。站在身前的是一個銀色頭發的羽人,正在滿臉堆笑地看著自己,但那笑容於羽原而言不啻於馳狼的咆哮——那是雲湛!她曾經在寧州的寧南城見過一麵的雲湛,那個巧妙識破了她的刺殺計劃、破壞了她的任務的雲湛。
羽原長歎一聲,眼見雲湛站在自己跟前,根本都懶得再盯著賭坊了。她收拾著擺在麵前的鮮花,慢慢站了起來:“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你很多很多錢,不管我要殺誰,你都一定會來搗亂。”
“這次你倒是會錯意了。”雲湛說,“我和雲咲雖然都姓雲,和他可是沒有任何交情,你們羽家為了生意上的糾紛要殺他,我也不會有半點意見。我來找你,是為了別的事,你能猜到是什麼嗎?”
羽原看了一眼雲湛身上的箭袋,低下頭去:“那支箭……被別人用了?這我無話可說,你就算是現在當街把我撕成兩片,我也沒有怨言。”
“我到的確想把你撕成兩片,但不是現在,我們得換個地方慢慢說。”雲湛說,“不然的話,南淮城的人以為我在大街上欺負賣花的女童,以後我就別想接到生意了。”
羽原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尖,自嘲地笑了笑:“沒錯,我們侏儒雖然有很多地方不方便,很多地方會受人嘲笑,但是真是天生培訓來當殺手的料。除了你,南淮城也不會有別人能看出來我其實是個矮個子的大人。”
雲湛之前看過了卷宗,在佟童的家裏好好睡了一覺,清晨離開佟童家,打算先去越州的那個東鞍鎮調查一下鐵盒子的事情。反正此刻天驅們都打算找他麻煩,他也必須得暫時離開南淮躲一躲。
走在街上時,他一麵警惕著提防有天驅跟蹤,一麵也在留意幾個常見的天驅留記號的地點,看是否會有天驅之間相互交流的暗號。盡管考慮到雲湛自己也是天驅,天驅們如果要交流抓他的信息,應該不至於笨到用他懂得的方式,但不看一眼還是會覺得心裏不太踏實。
結果這一看,沒有看到和他自己有關的消息,倒是看到了另外一條警告訊息:最近在南淮城附近發現了疑似天羅的行蹤,懷疑可能有天羅潛入南淮城實施暗殺,具體刺殺目標不詳,具體刺殺地點不詳。這原本是和雲湛沒什麼關係的新聞,但考慮到最近的九州局勢,他有些擔心這一次的刺殺或許會和石秋瞳有關——畢竟如果鬧到要動用昂貴的天羅殺手的刺殺對象,絕對不會是等閑人物。假如不弄清楚,這會比自己被冤枉為天驅叛徒還要讓他心裏不踏實。
所以他又留了下來,一麵躲避著天驅的尋找,一麵根據各種蛛絲馬跡查找潛入南淮的天羅的蹤跡。當他最終把刺殺地點鎖定在宛錦賭坊附近,並且據此在賭坊外觀察辨識天羅刺客的時候,一個讓他感到很意外的身影出現了,那就是曾經試圖在寧南城刺殺石秋瞳並最終被他阻止的的羽氏家族的女刺客羽原。
羽原是一個侏儒,但並非那種先天手短腳短的畸形體態,而是正常生長到一定年歲後突然停止,身材隻有正常人類的八九歲孩童般大小,配合著天羅所精擅的化妝術,完全可以裝扮成一個普通的小女孩,用這種天真無邪人畜無害的偽裝來麻痹敵人。雲湛在寧南城的時候,就是從羽原的侏儒身材猜到了她的伏擊地點——一個用於迎接石秋瞳到來的小得不能再小的花籃,並且製住了羽原,沒有讓石秋瞳受到襲擊。
當然,見到羽原之後,雲湛反而放心了。天驅們的情報有誤,他們盡管發現了疑似“天羅的蹤跡”,但來的並不是正牌的天羅組織裏的職業殺手,而是曾經付重金交給天羅培訓,其後又回到家族效力的天羅受訓者。羽原是寧州大家族羽氏的成員,不會受別人雇傭,隻受自己家族的差遣,而羽氏要刺殺誰隻會是為了他們的利益。上次在寧南刺殺石秋瞳,是為了嫁禍給雁都風氏;現在在千裏之外的南淮卻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做。更何況,羽原盯著的是賭坊,那是一個石秋瞳絕對不會過去的地方。
於是雲湛決定不去打擾羽原的生意。但轉身沒有走出幾步,他又停了下來,因為羽原的身影忽然間讓他想到了一些令他隱隱不安的事情。和石秋瞳無關,而是一些和他自身有關的事兒。雲湛努力回想著之前在寧南城和羽原那一次短暫的會麵,把每一句對話都翻出來細細嚼一遍,終於想明白了這種不安到底來自何方。
弓箭!雲滅專門為他打造的特製的弓箭!他猛然想起來了,在阻止了羽原對石秋瞳的刺殺之後,羽原曾經在他臨走前向他討要過一支箭,說是拿著這支箭就可以向族長交差,因為被雲湛破壞了計劃原本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這句話無疑是一種高級馬屁,拍的雲湛很受用,而她在女性麵前又一貫比較有風度,所以並沒有多想,把自己握在手裏製服羽原的那支箭給了她。這件事他轉頭就忘,並沒有太在意,但此時此刻他才恍然大悟那支箭的去向。
“所以,你還是老實跟我說吧,那支箭最後為什麼會落入殺害任非聞並且陷害我的人手裏?”雲湛說,“很抱歉今天我的心情比我們倆上次見麵的時候差的多,所以無論用什麼手段我也一定會讓你說實話。”
羽原咬著嘴唇,顯得很為難。在兩人的身邊,茶客們正在喝茶聊天聽書,整個茶鋪裏一片喧嚷,這正是上次雲湛和石秋瞳一起聽書的那間茶館。選擇這樣的地方談話表麵看起來對雲湛不利,因為以羽原那副女童的扮相,倘若真的要鬧將起來,雲湛根本無力留住她。但他也很明白羽原這種人的個性,嘴裏說著要用強,實則還是在用這樣的環境來向羽原表達:我不想逼迫你,希望你能真心說實話。
另一方麵,在這樣人特別多的地方,假如有人想要暗殺羽原滅口,也不太容易得逞,這樣做也是為了讓羽原更安心。
“真的很抱歉,其實我不是故意要那麼做的。”羽原說,“我有把柄落在別人的手裏,不得已如此。如果那個把柄被人抖落出來,我……我就再也無法留在羽家了,那樣的話我寧可被你殺死。”
雲湛沒有立即回答,看表情好像是在專注地聽書。羽原不知道對方的用意,也跟著聽了一會兒。今天說書先生講的是《常淮公主護國記》,那是講大約兩年前叛軍圍困南淮城的故事。說書先生口沫橫飛,講述著英勇無畏的公主石秋瞳如何率領南淮守軍奮勇抵抗、死守城池,如何巧妙地利用馴獸師對香豬進行“策反”,最終擊敗了不可一世的香豬騎兵,保護了南淮百姓。
原來石秋瞳那個女人那麼厲害啊,羽原想,也難怪不得雲湛會喜歡她。
“這個故事是編的。”雲湛仿佛看出了羽原的心思,“當然並不完全是編的,打敗叛軍總歸是事實,但是過程當中的很多細節都是出自民間的想象,以及那種天然的對王室貴族的美化。石秋瞳並沒有那麼強悍到無所不能。”
“我懂了,那一次的叛軍圍城,其實很多事情是你幫她做的,對麼?”羽原問。
“沒錯,不過這並不是我要說的重點。”雲湛說,“石秋瞳其實有很多地方不及我,當然也有更多的地方比我強,但其中有一點,是我一直佩服她的,也是我遠遠不如她的地方。”
“遠遠不如她?那會是什麼?”羽原禁不住好奇了。
“我有時候會軟弱,而她不會。”雲湛說,“你以為她喜歡當公主、當大將軍,喜歡成天穿著華服擺著架子跑到寧州瀚州那些鬼地方等著讓你刺殺麼?她並不喜歡。但她並沒有一甩手走開,而是把這一切都扛了下來,就算把牙齒都咬碎了,也從來沒有退縮。”
羽原明白雲湛說的是什麼,卻不明白這番話和兩人之間的正題有什麼關係,但她還是耐心聽著,沒有打斷雲湛的話。雲湛繼續說:“而我和她不一樣,很多時候我會覺得這件事不合我心意,不想做;那件事不合我的原則,我想退出。比如你知道我是個天驅,但你可能不知道,天驅挺惹我厭煩的,我每天都在想著要退出天驅,做一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窮遊俠。”
“這倒是可以理解,你看上去就不像一個會被組織約束住的人。”羽原說。
“但是我最後還是忍住了。”雲湛說,“因為我總是會想到她。九州和平了太多年頭了,就像沉睡太久的火山,總有爆發的一天。前兩年的叛亂沒有鬧起來,那種積蓄的力量難以得到充分的釋放,未來必然會有更大的一仗,也許是把整個九州都卷入其中的一仗。到那個時候,九州需要天驅,而她……需要我在天驅裏。”
他扭過頭,用箭一樣銳利的目光看著羽原:“所以我不能被天驅定為叛徒,不能在現在這個時刻被逐出天驅。我一定要找到這個陷害我的人,不隻是解決他殺死任非聞陷害我這一件事,還要把整個事件都弄清楚。我是一個不喜歡對女人動手,也不喜歡對被我製服的人動手的人,但為了這個目的,縱使有一些手段我並不喜歡,我也一定會做,甚至於可以做得像我的叔叔雲滅那樣冷酷殘忍。”
羽原麵色蒼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雲湛接著說:“所以現在對你而言有三個選擇:第一個,死扛著不說,那麼我無論采取任何手段也要讓你開口;第二個,死扛著不說,直到死在我手裏;第三個,把這個人說出來,也許以後他會找你麻煩,但至少現在你活著。而且,很有可能在他找到你之前,我已經幹掉他了,你好歹還有些機會——比現在就斃命的機會更好些。”
這最後一句話無疑是一種正向的暗示。羽原看了看雲湛近乎鐵青色的麵容,咬了咬牙:“好吧,我說。隻希望你能盡早找到那個人,不然的話,即便他不殺我,一旦我的秘密被他皆出來,我也隻能自己了斷自己了。我不能被接受逐出羽家,絕對不能。”
“因為我原本不姓羽,也不是羽家的人。我隻是個冒牌貨。”
“我從就被丟棄在了宛州東北部黯嵐山脈的一個善堂裏,那時候甚至都還不到我停止生長的歲數,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丟棄。”羽原說,“沒有親眼目睹過善堂的人可能想象不到這種地方有多黑暗,被收容在裏麵的孩子都像牲口一樣被喂養,吃不飽穿不暖,最後誰能勉強活到可以自己幹活養活自己的年紀,完全看運氣,假如死在裏麵,那也就是無聲無息地拖出去燒掉埋掉了事。但這樣的善堂也就是條件惡劣罷了,畢竟經費有限,還有一種善堂……”
“還有一種善堂條件要惡劣百倍。”雲湛接著她的話說下去,“那種善堂的目的是為了用極度嚴酷的生存環境來進行優勝劣汰,死再多人他們也不在乎,最終的目的是挑揀出足夠強壯、足夠聰明、足夠堅韌、足夠凶狠的孩子,訓練他們去做殺手。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曾經經手過一個案子與之有關,所以略知一二。”
“倒也好,正好省得我多費唇舌解釋了。”羽原說,“沒錯,我就是被這麼一個善堂收容了。我是個羽人,又是女孩,身體本來就比一般宛州善堂裏的人類小孩更瘦弱,所以從小就一直被欺負,挨打、被搶走食物什麼的一直是家常便飯。但是很奇怪,我一直執著地想要活下去,無論怎麼樣都堅持著挺住,好幾次差點死去,居然都活過來了。”
“後來我就認識了一個自稱名叫黃娟的人類女孩——不過那應該是她隨手編造的名字。她和我一樣很瘦弱,但是頭腦勝過我百倍,運用了種種在我看來隻有成年人才懂得的計謀權術,竟然也活了下來,而且對我還挺照料。她說,我這樣執著求生的人,值得活下去,還說以後會帶我一起出去。我也沒太把她的話當真,但我確實自己也在努力尋找著機會。這樣的機會終於被我等到了。有一年夏天,宛州東北部連續遭遇暴雨,善堂背後的那座山爆發了泥石流,善堂被衝垮了一大半,有很多孩子以及管理善堂的大人都被埋在了泥石流下麵。而我碰巧因為晚餐的食物被人搶走了,半夜餓得睡不著覺,最早聽到聲音,最早逃命,反而活了下來。”
“但是你聽到聲音之後,也是自己離開的,並沒有叫醒其他人吧?”雲湛問。
羽原聳聳肩:“那還有什麼可說的?他們都死光了我反而更高興。不過我還是叫醒了一個人,就是一直關照我的那個女孩黃娟。我們倆一起逃了出去。走在路上我們才知道,不隻是善堂那裏發生了泥石流,整片黯嵐山區域都遭受了嚴重的災害,無數人流離失所,還有一些小山村一夜之間被抹平。而就是在離開山區的半道上,我們遇到了一件改變我畢生命運的事情。”
“是和你冒充羽家的人有關,對麼?”
“還能是什麼?我們意外地在一處險峻的山路上撞見了一家三口,都是羽人,兩個大人已經被山上的落石砸死了,一個羽族小女孩被砸破了頭,並沒有死去,但也奄奄一息。黃娟很熟練地在死者身上找到了一些財物,但很少,說明這一家人也是窮人,但同時還找到了一封信。那是寫給寧州厭火城的羽氏家族族長的一封舉薦信,寫信人的名字我忘了,應該是在羽家能說得上話的長輩,說是他遊曆到宛州,遇上了貧苦無依的羽家三口人,攀談後才知道原來這家人還算是厭火羽氏的旁支。所以他寫了這封推薦信,想讓一家三口去厭火投奔羽家,哪怕是在家裏做仆人,活得也比在宛州好。”
雲湛點點頭:“那我就明白了。你帶走了那封信,冒充了那個真正的名叫羽原的女孩。她後來怎麼了,是你們把她留在那裏等死的,還是直接殺了她?”
羽原猶豫了一下,回答說:“黃娟……把這一家三口都推下了山崖。她對我說,即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留下漏洞。也是她極力攛掇我讓我拿著那封信冒充羽原去寧州,我害怕我孤身一人上路會死在半路上,她對我說,如果我想要日後活得好一些,甚至成為人上人,成為羽氏這樣的貴族大家族的一員,也許會是唯一的機會;況且,隻要我能孤身一人從宛州活著走到厭火,羽家的人一定會重視我。所以我聽了她的話,一路上乞討偷竊,顛沛流離,最終還是活著到了厭火,被羽家收留。果然如黃娟所說,我憑借著在善堂鍛煉出來的求生能力,來到羽家之後,馬上就得到了他們的重視。在發現我的身體因為不知道哪方麵的原因再也無法長大之後,更是如獲至寶,當即把我送到了天羅去受訓。我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天羅組織裏的一員,但是經受的嚴格訓練一點也不比其他天羅少,這些年來為羽家立了很多功,即便其他的羽氏子弟看不起我,在表麵上也絕對不敢表露出哪怕一丁點……因為他們怕自己有一天早上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脖子還在枕頭上,腦袋卻已經滾落到地上了。”
“我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童年時候分別的黃娟竟然會回來找我。她利用當年的事情威脅我,要我替她做過一些事情。那一次拿到了你的箭之後,也是她從我的手裏要走的。我沒有辦法,我不能離開羽家,我已經習慣了這樣完成任務就能得到足夠回報的生活,不用多動腦子也不用擔心什麼。如果要我再去當一個孤魂野鬼,我也許會瘋掉。”
“那這個黃娟留下了她的聯絡方式嗎?”雲湛問。
“很抱歉,我沒有任何聯絡她的方法。”羽原說,“從來都隻有她單方麵來找我,如果是殺人之類的任務,做完之後我不必彙報,她自己有方法驗收;如果是要我替她取什麼東西,就會事先約定一個地點,我把東西藏在那個地點,她事後會悄悄地拿走。相貌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但沒有什麼意義,她比天羅還擅長偽裝自己,幾乎每一次和我碰麵都是一張不同的麵孔,連我都不知道她現在真實的臉到底是什麼樣的。”
這是一個雲湛預想中的回答,從先前羽原向他描述黃娟童年時的種種舉動,他就知道這一定是個非常難對付的人物,不會輕易留下自己的痕跡。但不管怎麼樣,知道了有這樣一個厲害的敵人在和自己作對,他反而有一些隱隱的興奮。
茶館裏的說書先生已經講到了故事的高潮部分,那個人們臆想中的並不真實的石秋瞳公主,正在率領著衍國大軍發起最後的強大反攻,鐵蹄踏過之處,叛軍人仰馬翻血流成河。如果人生也能像說書人的故事那麼完美就好了,雲湛莫名其妙地想到。
二、
從羽原那裏並沒能打聽到黃娟的身份信息,雲湛也沒有繼續在南淮城停留,一路向東打算按原計劃去往越州。不過每到一處哪怕是小市鎮,他也會找茶館客棧之類消息流通的地方,打探一下九州各地的軼聞趣事,最主要的是想聽到還有沒有辰月教徒被殺的消息。按照先前的走勢,如果風靖源修補好了自己傀俑身體上的創傷,多半還會繼續去尋找殘餘的辰月偃師——盡管數量可能已經不多了,然而在泉明港的那次意外中,似乎傀俑的體內有另外一個新的意識被喚醒了,那這具雲湛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的傀俑的下一步動向就很難預測了。
來到宛州東部靠近雲中城的小城嵇陽時,客棧的小二不知道往馬飼料裏添加了什麼錯誤的原料,他的坐騎腹瀉了一場,不得不在嵇陽多待兩天好讓馬恢複。嵇陽是一座新興的小城,和雲湛此行的目的地東鞍鎮有異曲同工之妙,也是依靠著礦業興盛起來的,並不是天驅傳統的據點。雲湛原本也並沒有指望能在這裏獲取什麼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