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藏得實在太深,我實在很難想到這裏,直到你甩掉了我們可憐的佟童。然後我就先溜進你家偷看了一下你的臉——請原諒我那麼不君子……一看到你的臉,我就明白過來了。”雲湛說著,繼續注視著顏瑾姝的麵容。這張臉他在幾個月前曾經見過,但卻沒有留意,直到前幾天第一次夜探顏宅,見到了傳說中扭扭捏捏從不出門的顏大小姐的麵孔,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老早就身在局中了。
——顏瑾姝的這張臉,他在杜林城的風家老宅見到過。那天夜裏,一名辰月教徒求見雪香竹,雲湛偷聽了兩人的對話,從此開始和雪香竹一同踏上了尋找偃師們的蹤跡的行程。那名辰月教徒在離開之前,曾經和雲湛打過一個照麵,當時雲湛並沒有太在意。直到見到顏瑾姝的臉他才明白過來,那時候他所見到的,就是顏瑾姝。
——他一直在懷疑雪香竹是幕後的主使,但事實上,這個曾假扮成雪香竹手下的顏瑾姝,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雪香竹反而隻是受她操控的部屬。
“那個時候,我並不是偶然偷聽到你們倆的對話的,是麼?”雲湛說,“你故意讓我聽到你的腳步,故意引我跟蹤,就這樣一步一步讓我跟隨著雪香竹的步調,試圖從我身上得到我的父親風靖源的消息,並且利用我找到他。到了後來,你們發現我可能會挖掘出一些你們不願意我知道的信息,又決定甩掉我,設置各種陷阱對付我,甚至於殺害任非聞栽贓於我。”
“這是一個失誤。”顏瑾姝說,“我終究還是低估了你,沒想到你會一步步地順藤摸瓜,甚至連我的身世都被你挖出來了,最後還折掉了我們暗月堂的第一殺手,而我想得到的卻沒有得到。不過,有一件事你說的不對。”
“哪件事?”雲湛問。
“就是我中途改變主意決定不再與你合作的原因。其實我並不是特別擔心你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因為那樣會有助於你查找某些我也需要的線索,我們至少可以相互利用。但是,當你進入北都城之後,我卻還是在猶豫再三之後,命令北都城的血羽會分舵布局對付你。你能猜得到其中的原因所在嗎?”
雲湛思考了一下,忽然間神色黯然:“雪香竹。”
顏瑾姝點點頭:“沒錯,你們進入北都城之後,在你去和那個名叫英途的天驅偃師會麵時,我也和雪香竹有所交談。我發現,她對你有了一種莫名的好感和信任。這一點實在是太危險了,比讓你自己發掘出那些秘密還要危險。雪香竹是我很得力的臂助,尤其能在辰月教裏爬上高位,殊為難得,我不能讓這樣一枚重要的棋子毀在你手裏。”
雲湛長歎一聲:“毀在我手裏?我現在很後悔當時沒能及時找到她,不然的話,說不定還能救她。她和你不一樣,她的內心深處還有人性。”
“多謝誇獎。卻之不恭。”顏瑾姝笑靨如花。
“可是後來,在東鞍鎮,她設計把我關在地下的時候,卻很決絕。是因為你的脅迫麼?”雲湛問。
顏瑾姝的笑容變得冷酷:“我有無數種方法讓我的人聽話,可惜的是,她最後還是沒能完成任務。當然,這對我是一個很不錯的教訓,提醒了我我的算計當中也還有許多漏洞,尤其要考慮到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某些莫名其妙的聯係——畢竟人不是傀俑。所以還得感謝你。”
“不用謝,我得到的教訓也不小。為了掌握相關案情以及我的動向,你居然還利用了我的好朋友的感情,當然,如果不是因為他,我也沒那麼容易能找到你。”雲湛哼了一聲,“此外,恕我直言,傀俑比你更像人。”
“我依然把這句話當做是對我的誇獎。”顏瑾姝眼波流轉,近乎媚眼如絲。
“不過,你所說的你的身世,指的是你的親生父母對麼?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手段一直假扮顏瑾姝——有可能顏佩玉本人都是你們血羽會的傀儡——但你並不是什麼宛州茶商家的大小姐。你是印皓和仇芝凝的女兒。”
“對,我是他們的女兒。印皓和仇芝凝的女兒。”顏瑾姝並沒有否認。
“能告訴我那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麼麼?”
“其實你也多半能猜得差不多了:由於姬映蓮的出賣,他們準備逃亡的當晚,沒能按照計劃利用空間轉移的秘術把兩個傀俑換出去送死,而是自己被殺死了。兩個傀俑帶著我逃走了,不過那兩個傀俑是沐懷紛臨時趕工的產物,身體無懈可擊,智慧太低,走到半道上,在山路上滑下了懸崖,不過它們滑下去之前用力把我扔了上去。”顏瑾姝說。
雲湛注意到,顏瑾姝無論講到父母的死還是兩個傀俑滑下山崖前救了她的命,都十分平靜,語氣裏波瀾不驚,好像是在講述著和他完全無關的事件。他忽然間意識到了,對於這個美麗的女人來說,利用一下佟童的感情,簡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麼,羽氏家族的殺手羽原,也是你的老相識?”雲湛接著問,“你逃離南淮城之後,輾轉進入了那家位於宛州東北部的善堂,隨便編了個假名字,並且開始展現出你的各種天賦,羽原不過是被你利用的無數枚棋子當中的一枚。小小年紀就那麼有心機,即便是對羽原這樣一個原本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也會動腦筋把她安排進羽家,成為日後你可以用得上的長線,也難怪血羽會這些年來勢力擴張如此之快。你是鬱非堂堂主,鬱非代表著雄心和誌向,正好最適合你不過。”
“謝謝誇獎。”顏瑾姝嫵媚地一笑,“可惜我還做得不夠好。”
“那個闖入東鞍鎮搶走鐵盒、並且無意中在秘窟裏放走我父親的人,也是你的手下對吧?你是印皓的女兒,自然是早就知道了那個鐵盒的存在。”
顏瑾姝點點頭:“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辦法尋找那個鐵盒,但姬映蓮藏得很深,始終難以找到他的行蹤。到了他臨死前幾個月,因為身體衰弱,頭腦也有些不清醒,在黑市訂購星流石碎片的時候保密做得不好,終於被我揪到了破綻,找到了他的藏身之所。我馬上派我的人去找他,同時還給了他辰月偃師的名單,想要馬上抓那些偃師回來幫助研究。但是我卻沒有算計到風靖源的存在,更加沒有算計到他會拿著名單去殺那些偃師,盡管竭力補救,最後還是沒能成功,這其中固然有你不停搗亂的緣故,但風靖源也的確是個厲害的人,即便頭腦並不太清醒,但天驅的本能和應變能力並沒有丟。”
“我唯一一次跟上風靖源的腳步,就是在西北穀,因為那時正好是那三位被殺的偃師多年不見後的一次聚會。我想要阻止他,但風靖源的傀俑軀體實在是太過強大,反而害得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不過,風靖源也受到驚擾,並沒有徹底殺死那三個人,就匆匆離去了。我躺在地上調息了一陣子,剛好勉強恢複行動能力,發現又有人靠近,就趕忙躲了起來。”
“這個人就是現場那四具屍體中唯一身份不明的年輕女性,對嗎?”雲湛說,“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明明去殺人的是我的父親,為什麼最後卻變成了那樣四個人一齊被剖腹的慘狀?”
“我倒是在暗處目睹了整個過程。”顏瑾姝說,“老實說,就算是像我這樣心狠手辣的人,見到那個場景,也會覺得觸目驚心。那個年輕的女人,應當是從山穀深處向外走的,見到三個垂死昏迷的辰月偃師之後,停下來查看他們的狀況,剛開始倒也並不顯得有惡意,甚至於還像是很關心、想要照料一下的樣子。但沒過多一會兒,她忽然從自己的身上抽出一把鋒利的刀子,開始剖開那三個人。”
雲湛大為震駭:“也就是說,是那第四個死者幹的?這是為什麼啊?”
顏瑾姝搖搖頭:“我不知道。我隻看到她下刀非常細致,但是掏出那些人的內髒時卻顯得茫然無措,似乎不知道之後應該幹什麼。幾分鍾之後,當她確認那三個被她剖腹的人都已經死去之後,更加顯得驚惶萬狀。然後……我就眼看著她剖開了自己的肚腹,和那三個偃師一樣,死在了一起。”
“這……這是為什麼啊?沒有任何道理啊?”雲湛又是震驚又是疑惑,“難道她根本就是一個瘋子?這完全是神誌不清之下的發瘋的舉動?”
顏瑾姝一攤手:“跟你說了,我不知道。也許就是忽然間想要殺人了唄。死人這種事,我從小到大見得太多了。不過有一點,那個女人和後來撞牆搶屍的傀俑是一夥的,因為搶走她的屍體的就是一男一女兩個傀俑,我麼,不過是派手下渾水摸魚帶走了三個偃師的屍體而已。”
雲湛歎了口氣:“好吧。不管怎麼說,謝謝你今天晚上跟我說了那麼多,解決了我很多心頭的疑惑。不過容我多問一句:你加入血羽會,培植自己的勢力,尋找鐵盒,做出了那麼多事,究竟是為了什麼?是為了給你的父母報仇麼?”
“報仇?”顏瑾姝像是聽到了什麼大笑話,哈哈大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止住笑:“雲湛,你是不是打鬥小說看多了?滿腦子都是父母的血海深仇啊,家國理想啊,堅定的信仰啊之類的?你想得太多了。他們早就死了,不死也和我沒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給他們報仇?我所做的一切,隻是想要自己活得更好而已。”
“活得更好……”雲湛咀嚼著這句話裏的含義,“聽起來,雖然有一對厲害的父母,你的童年似乎活得很悲慘。”
“也還好,不算太悲慘。”顏瑾姝依舊笑意盈盈,“隻不過他們兩口子原本自己雙宿雙飛挺快活的,一不小心生下了我,我就算是個累贅吧。所以我還是喜歡像現在這樣自己活自己的,誰也不欠,誰也不拖累。”
“你對佟童也算得上誰也不欠麼?”雲湛咕噥著,“不過我也大致明白了,之前一些對你父母與你之間關係的猜測,看來是錯誤的。那就這樣吧,今晚打擾了,告辭。下次見麵的時候,也許就是你我刀兵相見的時刻了。”
“很有可能。但是也不一定。”顏瑾姝說,“我剛剛說了,我隻為自己而活,怎麼樣能活得更好,我就會選擇怎麼樣的路。現在我是血羽會的堂主,也許哪天一不小心,我會成為你的天驅同伴呢?”
“我會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的。”雲湛說,“天驅雖然有時候在我的心裏十分不堪,但它終究還是真誠的信仰。我不會讓人玷汙這樣的信仰。”
“那我們就走著瞧好了。”
雲湛轉身準備出門,但臨出門前,又停住了腳步。
“你現在叫顏瑾姝。你在善堂裏化名黃娟。我想你還曾經剛用過無數其他的名字。”雲湛說,“不過我純粹是好奇,你的真名是什麼?印皓和仇芝凝給你起的真名?”
“年深日久,記不清了。”顏瑾姝聳聳肩,“這些無關緊要的事,記住它作甚?”
雲湛不再多說,微微點頭,替顏瑾姝帶上了門。一麵向外走,他一麵想著:從此以後,又多了一個難纏的對手。
但是能不能像對安學武和木葉蘿漪那樣,也把這個對手變成自己的朋友,他實在是半分把握也沒有。
四、
今夜的山穀裏依舊北風呼嘯,還有零星的小雪飄落。但小木屋裏爐火熊熊,雲湛還把漏風的窗戶和有些破損的房頂都修繕了一下,此刻的木屋中溫暖如春。
雲湛和冼文康對麵而坐,桌上有酒,有簡單的小菜,但這一次,冼文康終於不必再假裝自己能吃能喝了。這個根本不需要飲食的傀俑,隻是看著雲湛一個人喝酒。
“所以,整個事件就是這樣了。”雲湛說,“我過去不了解偃師,不了解傀俑,沒有想到會牽扯得那麼深那麼遠,但是無論如何,該解決的總算都解決了。十一的靈魂消散了,鐵盒不複存在了,姬映蓮那三百多具傀俑化為了灰燼,再加上這段時間被殺害的那麼多偃師,我感覺以後想要再見到一位偃師都很不容易了,這個行當會不會一步步走向滅絕都很難講。”
“滅絕了倒也無妨。”冼文康說,“或許有些人的話是對的,生命終究是屬於神的創造。凡人想要把生命的奧義握在自己的手裏,能帶來的,大概隻有無窮無盡的災禍。”
“所以沐懷紛是最聰明的,雖然身為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偃師,卻總是避開所有的紛爭。”雲湛說,“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的身體維護保養得那麼好,憑你自己是辦不到的,一定還是沐懷紛做的。”
“是的。但是她現在隻是一個默默等死的垂暮老人,不想見外人,希望你能理解。”冼文康說。
“放心吧,我也無意去驚擾她。”雲湛說,“我已經見到了太多偃師的血了,就讓她安安靜靜地生活吧。”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現在就隻有一件事死活沒有想通,就是那起剖腹的事件。基本可以肯定的是,那位年輕姑娘就是一直在這個木屋裏和兩個傀俑共同生活的人。從這間木屋裏的種種跡象來看,她也許從來沒有離開過西北穀,為什麼會見到幾個陌生人就突然出手殺害,然後還要自殺?而且還用的是剖腹殺人這種極度殘忍的方式。”
冼文康輕笑一聲:“雲湛,你是人而不是傀俑,所以你隻會用人類的思維去揣測傀俑的行為,所以你才會一直偏離正確的方向,不停地去猜測什麼殺人啊殘酷啊之類的。”
“可是,那個姑娘並不是傀俑,而是真人啊。”雲湛有些糊塗。
冼文康從桌旁站起來,來到那兩個已經不知道在長凳上坐了多久的傀俑麵前,看著他們那兩張惟妙惟肖、恍如真人的臉,慢慢地說:“你離開南淮城的這段時間,我把這個山穀走了個遍,發現了不少你過去未曾發現的東西。比方說,在這個山穀入口處不遠的地方,同樣有一座早已成為廢墟的小木屋,你應該見過,但卻從未留意過。”
雲湛不明白冼文康想要說什麼,隻是靜靜地聽著。冼文康接著說:“我卻留意了,專門利用我過去在官場積累的人脈去調查了這間看起來無足輕重的廢屋。你知道嗎?就在印皓和仇芝凝死去之後的兩天,有人在西北穀裏發現了兩具屍體,同樣是一男一女,同樣是一對夫妻,他們就是那間廢屋的主人,是一個樵夫和他的妻子。他們的屍體被發現時,全身的骨頭都斷折了,像是被什麼從高處墜下的岩石砸死的……”
“傀俑!就是這兩個傀俑!”雲湛忍不住插口說,“顏瑾姝所說的‘逃亡半道上從山崖上滑下去’,竟然就是在這個山穀裏。是它們砸死了這對夫婦!”
“對,但是根據案件卷宗的記載,當時住在木屋裏的並不隻有夫妻倆,他們還有一個不滿三歲的女兒。隻是後來隻找到了夫妻倆的屍體,女兒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因為她的父母是兩個無足輕重的樵夫山民,官家派了兩個捕快草草在附近搜索了一陣子,沒有找到孩子,也就結案了。”冼文康說。
“另外我還要給你看一樣東西。”冼文康說著,從屋子裏搬出一口小木箱,打開箱蓋,裏麵裝了不少木工和金工的工具。
“這些東西我一看就了然於胸,都是用來修複傀俑身上出現的各種缺損故障的。”冼文康說,“不過,如果傀俑自己的智慧不足夠,恐怕是沒有能力自己對自己進行修理的。話說到這裏,以你這麼多年當遊俠的推理能力,能拚湊出事件的全貌了麼?”
雲湛刹那間明白了一切。他閉上眼睛,在心裏把線索拚接了一遍,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話音裏帶有一種莫名的傷感:“差不多可以得到答案了:兩個傀俑在無意中墜崖砸死了樵夫和他的妻子之後,又發現了還活著的樵夫的女兒。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他們收養了那個女孩,帶著她進入山穀深處,建造了這間新的小木屋。從此以後,女孩就伴隨在傀俑身邊,和他們一起長大。除了需要吃東西之外,女孩在其他方麵可能並沒有覺察出傀俑們和她有什麼差別,而那兩個傀俑,由於智力低下,可能也沒有辦法教導女孩任何的人情世故。這個全新的家庭,就好像許多故事裏為了製造情節衝突而刻意編造的那樣:一對愚笨但心地善良的父母,一個冰雪聰明的孩子。”
“所以女孩從兩三歲一直長到成年,完全不通世事,也不明白自己和兩個傀俑之間的區別。但她天資足夠聰慧,當‘父母’出現各種無可避免的小故障時,她會學著用工具為它們開膛破肚,修理其中的小毛病,這樣的事兒她做得很熟練,幾乎成為了本能,所以在她的心中,這世上所有的‘人’,身體的構造都應該是和父母那樣,皮肉的表象之下藏著複雜的機械,隻是木頭和金屬的組合而已。”
“就這樣一直到了幾個月前,慘案發生的時刻,兩個傀俑的星流石碎片接近枯竭,令它們呈現出不可逆轉的衰弱遲鈍,這是以小女孩那些小修小補的本事沒有辦法解決的。她可能隻能猜測是父母生了什麼她治不了的重病,於是選擇了離開山穀,想要到她完全不熟知的外部世界去尋找救援。然而,還沒有真正走出山穀,她就看到了那三個垂死的辰月教偃師。善良的天性讓她決定動手‘治療’眼前的三個病人,當然,治療的方法卻和常人能意識到的截然不同。”
“所以,這並不是什麼謀殺或者報複,也不是什麼恐怖殘忍的邪教祭祀,更不是什麼瘋子失去理智的肆意妄為,而是一個被傀俑養大的女孩,懷著善意想要救人。但是,這一次躺在她麵前的是三個活人,而不是她‘父母’那樣的木石之軀,剖開肚腹能看到的不是機械零件,而是血淋淋的內髒,並且會立即導致對方的死亡。她嚇壞了,驚呆了,不知所措,生平第一次意識到同樣外表的人與人之間卻存在著巨大的不同。也許是為了驗證什麼,也許是為了尋找什麼,她也剖開了自己的腹部,想要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
“我不知道她最後有沒有看清,也不知道假如真的看清了她會有什麼樣的想法。但最終的結果是,她懷著善意殺死了三個人,然後殺死了自己。我猜,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她也沒有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什麼。”
“而她的傀俑父母沒能等到她的歸來,出於對她的擔心,冒險潛入南淮城尋找,卻最終隻能搶回她的屍體。以他們的智慧,不太可能是通過常規方式找到的,隻能解釋為他們和女兒之間有某種特殊的精神聯係。最後,這一趟遠行和衙門裏的戰鬥耗盡了他們剩餘的全部能量,在把女兒的屍身完成天葬之後,他們就這樣肩並肩地坐在木屋裏,迎來了自己的死亡。”
結束了這段敘述後,雲湛喘了一口氣,抓起桌子上的半壺殘酒,一口氣全部倒進喉嚨裏。這原本是和他並無關係的一件事,其中的兩位主角甚至於都不是人,但那種難以言說的悲愴和傷感卻像黑色的藤蔓一樣,纏繞著他的全身,衝擊著他的心髒。
“有些時候,傀俑也很像人,對麼?”冼文康低聲說。
“傀俑就是人。”雲湛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