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倫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似已等候多時的程靖寒。寶音目光隨他手中分量不輕的木盒漸漸拉遠。
幾人的身影如宣紙墨點。她仿佛能瞥見掀開木盒的塔倫雙手微抖著。
直至最後,塔倫也沒有下手砍下舒達的首級,即便那時舒達已無氣息。於是寶音在一眾豺狼尚未動作時,執了彎刀如屠宰羔羊般斬下他的頭。
血柱噴濺出來的瞬間,她難掩心慌,麵色白了白。塔倫跪坐著,丟魂的模樣像血淋的泥塑人像。
天際澄黃雲霞層層點染胭脂色,漸轉為愈加濃烈的赤紅,遮去一碧蒼穹。
穆赫難得露出微笑,鄭重表示舒達既死,自此與赤族不計前嫌,共享太平。此話說得冠冕堂皇,卻於無形中暗示如今北昭才是掌握話語權的大族。
可塔倫並不在意,他身為新任赤族可汗,理應為赤族地位說上兩句,可是他沒有。
他目送著雁兒一步步走到那個人身前,神智已然渙散。他大抵是瘋魔了,才會親自獻上主子的腦袋,才會生生鬆開了她的手。
他聽著那些場麵話,看著族人喜極而泣的神情,回過頭是寶音的一襲黛藍衣袍。他縱身上馬,木然地帶領族人離去,寶音一言不發地與之並行。
殘陽夕照,紅得滴血。心是剜刀似的痛。
他想他這輩子都無法痊愈了。
雁兒垂手斂眉,正立在那個男人麵前,如秋日白霜靜默。空氣沉滯得讓穆赫不住投來質詢的目光。
饒是傻子也知這兩人之間淵源不淺。穆赫沒有打探私隱的閑心,事體還算圓滿,因而他對程靖寒也無甚指摘之處。
“雲落風起,酒壺泛涼。四王子,不若去帳內商酌事宜罷。”穆赫乜了杜放一眼,心道這話分明是說給那悶嘴葫蘆聽的,倒拿他當幌子。
他也不拆穿,暗嗤著負手踱步開去。守衛推開門,他單手掀簾,回望仍杵在秋光餘暉下的幾人。
“殿下?”杜放輕喚肅立的男人,“郎君?”
程靖寒不說話,餘光如冰刃,砭人肌骨。雁兒一直未有抬頭,眼睛追隨著地上緩緩騰挪的人影。她憶起他們初初相識的第一個月夕,他便是這般冷峻樣貌。
那時他對她有猜疑,有憐憫,還有不明的情愫,獨獨沒有恨。
抬腳進帳的男人自始至終沒有同她開口說一句話。她便一直站在原地,夜幕低垂,已照不清她輪廓。她仍是安然地迎接一陣凜過一陣的淒風。
凍得僵麻的雁兒入帳的瞬間,便被男人猛地壓在了飾著紅漆木棱的壁上。身後傳來細碎的響動,她疼得眉眼皺縮,發白的指節貼壁,印出斑駁痕跡。昏黃燭光斑駁,衣袍下嬌軀斑駁,心裏亦是斑駁。
激出的淚水模糊視線,不待眼尾的水珠垂落,他拉起雁兒細瘦的手腕,架在背脊上。雁兒失力,不得不伏低上身。男人一手勾著她的腰,一手壓服住她雙臂。不同於她的淩亂狼狽,男人衣袍仍然肅整,唯有小腹處衣衫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