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間,春雨斷斷續續,沒個盡頭。正是乍暖還寒時節,涼風灌堂而入。雁兒伏在榻上,下身猶如被車馬碾過,手指徐動時牽扯起臀傷。她攏起薄衾,凝視著簷角垂落的雨滴打在階前,迸裂成碎珠。
那夜的杖刑落得慘烈。她被打得血肉模糊,險險斷了筋骨。男人一言不發,甚至都未有親觀。空曠的院落中,是板著著臀的悶響,是雨止風拂的幽顫,是青石板沾染的血跡。
她一雙杏眸盯著緊闔的殿門,掙出兩顆剔透的淚珠來。
對著舒達,她尚肯伏低順服,偏偏不肯在他麵前服軟。圖什麼?是想死得更體麵些麼?死在紫檀杖下,皮開肉綻的,又有幾多體麵呢?
她蒼白的笑顏再點不亮那星光隱淡的暗夜。
或許自己還在奢望那門扉輕啟。他心軟回眸,像往昔般伸手撫摸她濡濕的臉蛋,細聲問她,疼不疼?
疼。
疼得五髒六腑都攪在一起,疼得世界隻剩一片殷紅。
下身如浸血水的她被拖回含英殿。她昏昏然地倒在榻上,傷口逐漸引發高熱,而殿中無人值守。
回到他身邊之時,她也曾想過剖白。她想告訴他當時事出有因,情非得已。她想注視他的眼眸,捧著顆赤忱的心,一字一句地訴予他知,郎君是妾心上人。
然則看著他惱而不發的神色,她開不了口。
她要如何解釋,才能抹去他在北疆曆經的種種?他……又憑何信她?
正安十三年素秋時節,自己親手種下的因,如今便要自食苦果。
他這般恨著,也好。來日她死了,也不至於為她傷心。
“當是我欠你的。”寒意襲來,雁兒渾身哆嗦得厲害。於是她不顧身上痛楚,裹著薄衾蜷縮雙腿。宮中慣會拜高踩低。她身邊寥寥幾個侍從皆知她被聖人厭棄,日漸憊懶,現今更是不見人影。
她默歎一聲,連抬手的氣力也沒有。眼皮一搭,忽又覺得燥熱,冷熱交替下,她的意識愈發遊離。一抹杏黃的身影倏然晃入她蒼茫的視線,她無力地閉攏雙眼。
“娘子——”程卿蘭得知她受責,偷偷跑來看她。方入院門,見院中寂寂,殿門半敞,她心一沉,提裾小跑進殿。
“娘子?雁兒!”榻上的人兒麵色赤紅,牙齒“格格”打顫。她一摸額頭,燙得駭人。再探到鼻息,已是氣若遊絲。
“可了不得!”再這樣下去,非鬧出人命不可。她一跺腳,吩咐跟來的侍婢生爐子,取藥膏。
“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呀!”她話音剛落,院中忽地擁入幾名內監。其中一名內侍昂頭正步邁入門檻,朗聲道:“皇後病重,乃才人照料不周之故,奉聖人之命,杖五十。”
內侍宣讀完旨意,即刻有人上來拉人,蘭蘭狠狠推開來人,擋在榻前。
“誰敢動她?”她瞪著周遭之人,一步不讓。
“公主殿下,這是聖人的旨意,您莫要教奴為難……”內侍到底不敢傷了身為長公主的蘭蘭,言語裏也很是客氣。
“她都傷成這樣了!再杖就沒命了!”她目光盈盈,沒好氣道,“去回了聖人,今日若要行刑,得先從我程卿蘭的屍體上踏過去!”
“殿下,您何必……”內侍陪著小心。蘭蘭根本不理會,果斷拔出銀刀,與其對峙:“你看我敢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