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四章 杜放(1 / 2)

“竹隱,朕喚你來是有一事相商。”九月上,天不減暑熱,院落幾叢竹子青翠欲滴,白瓷缸中紅蓮搖曳。杜放與其坐於綠蔭下,圓石案棋盤上方落幾子。

程靖寒自袖中取出紙卷,遞至杜放麵前。杜放覷了眼紙卷花紋質地,認出此乃草擬詔書。他麵色遲疑,在得到其首肯後,斂袖接過。

“立後之事不宜再拖,君且看看可還合適?”他含笑道。

此話說得古怪,杜放默默展開詔書,字間隱有墨香飄散,想來他尚擬不久。

他掃過兩行。

“吳右丞之女……”閱至此處,杜放不由輕念出聲。略抬下頜正對上其深邃目光,“六女吳曼思?”

吳家待字閨中的姑娘唯有吳曼思。然這吳曼思是個離經叛道的,一早與人私定終身,私奔未遂。兩人被抓回後,吳曼思反應激烈,以死相挾,故而吳家未有對其情郎下手。這一醜聞雖被吳家堪堪掩過,但沒能瞞過杜放京中眼線。

以她的性子,進宮怕不是要鬧個翻天覆地,屆時做出行刺之事也未可知。

此事杜放已曉,程靖寒更是心知肚明。杜放持著紙,看著他嘴角微彎, 若有所悟。

他將詔書送還,笑道:“聖人要立吳家六娘為後?”

“是,也不是。”程靖寒收回詔書,三指拈起黑子,慢慢摩挲。

“聯姻聯的是什麼?利益?家族?或是聲望?”他旋著指間黑子,意味深長。

杜放沉吟不語。

“既然隻要這名號,娶的到底是誰,無關緊要。”棋子輕落棋盤,他的表情耐人尋味,“吳右丞多個女兒也無妨。”

竹青衣袂撫亂棋局,杜放輕仰於曲憑幾,會意笑道:“聖人這是要仆去做說客。”

“君深得吾心。”葉隙流淌光影,他臉上笑意愈深。

戌時方過,吳右丞自平福坊酒肆悄然而出,來時惶惑的他去時麵色沉毅。事已妥貼,原該欣然的杜放覷著他離去之身影,默然持杯啜酒。

月初東升,他醉意微醺,鬼使神差地踏進謫仙樓。此時笙歌初起,堂中濟濟,滿眼望去,盡是風情旖旎。

他對周遭喧鬧視而不見,熟門熟路走至攬月閣前。他正猶豫是否叩門之際,忽聞閣中傳出攀談人聲。閣中兩人似是相談甚歡,不時夾雜男子靦腆的笑聲。

他的神色變了又變,手懸於半空,最後隻取了酒壺,惡狠狠地吃了一口。

門倏然推開,一素衫少年迎頭撞見杜放,愣怔片刻。

“做什麼的?”一襲石榴裙的湘竹娉娉婷婷,笑靨在見到杜放的那刻戛然而止。

少年察覺出杜放臉色不善,也不多言語,拱手作揖後,低首悄然側身自他身畔而去。

“什麼楞頭小子,也能隨意進出攬月閣,做你座上賓了。”杜放瞟著離去之人的纖弱身板,話裏拈酸惹醋。

“怎麼?杜大郎君自北疆走了一遭,官不見長,架勢倒大,管到妾頭上了?”一股酒氣環繞於她裙裾發梢,湘竹顰眉,反唇相譏道。

“吾並非此意……”杜放撇撇嘴,語氣軟了下來。

“那好。”湘竹倚門斜視竹青瀾衫的他,雙手抱胸,“我且問你。你鬼鬼祟祟跟了我數月,天天遣人送這送那。我竟不知杜大郎君如今這般闊綽了,到我跟前賣弄來了?”

“不是……是……”素日舌戰群雄的他對上她的尖牙利齒,一敗塗地。

“吾見你前番時日進宮,日夜苦熬,臉都瘦了。”杜放訕訕笑道。

“不勞郎君憂心。”湘竹別過臉,聲音不似此前生硬。

杜放鑽了空,身子向前挪了挪,湊至她身前,頗有幾分試探道:“給你留的蜜金沙,你可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