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是幹淨的(3 / 3)

12

師弟,真的有那麼多種方法上吊嗎?

嗯,對上吊方法解釋最全麵的是我們中國第一版法醫書,中國人似乎對上吊這種死法很迷信。特別是農村,書上寫到甚至有許多人認為隻要坐著或者躺著上吊死去,就可以保住元神。也就是所謂的元神出竅,得道成仙。

可是怎麼可能坐著上吊呢?

其實隻是角度問題,我把左手握拳放在頭上,你看,這就是繩子綁著我的脖子,然後我是這樣坐著。這時身體向前傾,在重力作用下,繩子就會產生拉力。隻要不破壞這個平衡,也就是保持坐的姿勢就行了。

喂,杜明,你天天研究這些,晚上不做噩夢嗎?

從那天起,師姐就嚴禁我再說這些了。其實師姐對於生死也並沒有太多的想法。

活著沒有什麼意思,但我也沒有死的理由。如果理由充分我會自殺的。

這是師姐對我說過的,我對師姐說,其實我之所以研究死亡,隻是因為我怕死。看這些無非是讓自己對死亡的恐懼有更真實的認識,但結果卻總是不近如人意。

我也曾經追問過師姐,什麼樣的理由可以讓師姐失去生活的信念。

但是師姐卻一直沒有告訴我。

躺在師姐的床上,我用一隻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因為它又開始流淚了。另一隻手無意識地在身邊的牆上摸索,牆上坑坑窪窪,隨著我手指的觸動,又落下好多牆灰。我的手行進到腰的位置停了下來,這裏一道一道的有很多劃痕,是指甲劃過的痕跡。很新,斷茬還是雪白的。那一定是師姐的指甲痕,我能想象出師姐就像我現在這樣躺在床上,手指在牆上使勁劃過,臉上卻是漠然的表情。

朦朧間,我看見了師姐,那個第一次爬上天台的師姐,那個第一次走進我生命的師姐。她穿著那條白色紗裙,粉色係帶涼鞋,師姐的腳趾很白,透過晶瑩的皮膚可以隱約看見一條條青色血管。她的全身耀放著光芒,像個女神。與第一次見麵一樣,師姐坐在我的身邊,抱著雙腿,頭枕著膝蓋,歪著頭看我。師姐的裙子下擺輕輕搖曳,我卻已經聽不見她對我說什麼了……

13

我知道趙穎正在盯著我看,我睜開眼正遇上她的眼。她絲毫沒有回避,正相反,她看著我眉毛向上一挑。

帥哥,你睡相還挺好看,本來想偷吻你一下的。

哦,那現在補上吧。

我伸出手去摸她的耳朵,趙穎一下子撲了上來。

一陣熱吻過後,趙穎喘了口氣說,下來,我可不想上那個死人的床。醫學院的女人不是性冷淡就是蕩婦,這句話是我們醫學院男生的一致觀點。我有好幾次都想去堵趙穎的嘴,她毫不在乎地甩開我的手。

怕什麼,現在又沒有開學,別的老師都沒有回來呢。

她伸出手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保險套讓我帶上。一旦撕去偽裝,人的本性就表現得淋漓盡致,趙穎一邊誇張地動作著,一邊喘息著大叫。我按著她的肩膀叫她蕩婦。

她停下來看著我說,你知道嗎,張倩也和我一樣是個蕩婦,是個婊子。

趙穎在我身子下麵憤憤不平地說,從我進學校我就知道這個婊子,雖然表麵上裝得清高,可是骨子裏卻騷得很。那時全校的男生都注意她,看她不可一世的樣子我真是不服氣。和她住在一起我更不爽,早就沒有男人追了還裝什麼呀。

趙穎吃吃笑了起來,她抬起身子緊緊抱住我,咬著我的耳朵。

你知道嗎?就在張倩自殺的那天下午,我還和男朋友像現在這樣躺在張倩的床下麵做愛來著。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臨走時要了趙穎的電話。趙穎很高興地把她的手機號碼寫在了我的手上,然後像提示一樣地告訴我她的男朋友一般總是在周三和周五才會找她。下樓時我跟傳達室的老太太打了聲招呼,老太太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也許是剛才聽到什麼聲音了吧。

我在校園裏轉了一圈,還有兩個星期才開學,校園裏沒有幾個人。偶爾會有人從我身邊經過,他們都徑自低著頭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站在角落裏的我。我走到解剖實驗樓,樓下的IC卡電話還在那裏,還記得一年前我也曾經在這用這個電話打過一個傳呼。我拿起了電話,趙穎在電話裏聽到我的聲音有點意外。

趙穎,我想你了。

你們男人都是一個德行!趙穎很放肆地笑著,然後問我現在在哪裏?

我就在你宿舍樓下。

你等著我!說完這句話趙穎就急忙掛了電話。

我站在解剖樓裏向外望,不一會兒就看見趙穎從宿舍樓裏跳了出來。她穿著綠色八分褲,白色T恤。趙穎雖然算不上漂亮,但是身材很好。她一邊向學校大門這邊走來一邊四處張望著,當她走到解剖樓時我一把將她抱住。

她啊地叫了一聲,但看清是我時又抱緊我吻住了我的嘴。等她親夠了,我笑著問她怎麼沒穿胸罩就跑出來了?

多麻煩,反正一會兒還要脫。趙穎調皮地衝我眨了眨眼。

我拉著她的手往樓上跑,她一邊被我拉著一邊說,喂,你知道這是哪呀,你就往上跑。

我回頭問她,這是哪呀?

她走到我前麵,衝我做了一個鬼臉,這可是我們學校的解剖實驗樓,裏麵都是人體標本。

真的嗎?我學著她的樣子吐了吐舌頭。

她很得意地拉著我,來!帶你見識見識。

已經快兩年了吧,一切還都沒有變。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氣味,就連那壞了的鎖也一樣沒有換。趙穎推開了解剖實驗室的大門,我看見那熟悉的桌子。

怎麼樣,沒見過吧?這裏的東西可都百分之百是真的。桌子上的都是小件標本,旁邊那個小屋子裏鎖著一個大池子,裏麵泡著的可都是完整的屍體。

我笑著抱住了趙穎。她從我的懷裏掙脫,走到實驗門口把掛在門上的白大衣鋪在了實驗桌上。她躺在白大衣上高高舉起了雙腿,綠色的八分褲好像蔥皮一樣被削落,露出蔥白一樣細嫩的大腿。趙穎吃吃地笑著,伸出右腳踏在我的小腹上,她的腳趾一點點滑落輕巧地拉下我牛仔褲的拉鎖。趙穎的頭發披散在臉上,她咬住自己的指甲,我看見了她的舌尖在嘴唇間吞吐。趙穎的眼神是那樣放肆,我走過去把手伸進了她的頭發,拇指輕輕撫過她的眼。我向上撩起了趙穎的T恤,她的乳房如兔子般在她胸口跳躍。趙穎好像害怕它們跳走一樣,抓起了我的另一隻手用力按在自己的胸前。趙穎的雙腿緊緊夾住我的身體,她銜住我的手指,鼻息裏傳出醉人的喘息……

14

激情過後,趙穎如同沒有了骨頭一般癱軟在桌子上,我伏下身子看著趙穎那雙迷離的眼睛。

趙穎,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錯在哪裏?

她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手指還在下意識地在我胸前摸索。我重複著剛才的話,趙穎開始詫異地看著我,我感覺到了她身體的僵硬。我從兜裏拿出撒好異氟醚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很快,趙穎的手指就從我胸口上滑落下來,那裏留下了她的指甲劃過的痕跡。

趙穎,你錯就錯在不應該和張倩住在一起的。

趙穎的身體完全軟了下來,出於人道主義,我還是先掐死了她。我不用再給她脫衣服了,因為她根本沒有穿衣服。人在痛快淋漓的激情之後安靜地死去,想必也許是件很快樂的事情吧,至少我沒有讓趙穎有一點痛苦。我脫光了我的衣服,祭奠儀式正式開始。

師姐,這一切都是為你所做,我不要你一個人孤獨地活在那個世界裏,我找到了人陪你。趙穎的皮膚很光滑,充滿彈性與光澤,隻是現在已經沒有了血色。冰冷的身體摸起來好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我的手在她的乳房上停留了好久,我知道自己還是有點不忍心破壞這樣的尤物。人沒有選擇生的權力,這是我們永恒的悲哀。無法自己選擇死的人是更大的悲哀,可是為什麼自己選擇死亡卻還要給別人留下悲哀?

當我將趙穎軀幹的皮下組織完全遊離下來時,天已經開始發黑了。也許是因為白天的兩次做愛的原因吧,我感覺很累。我決定先不做了,躺在地上睡著了。如果你那天經過解剖實驗室。你會看見月光下實驗室的地上,兩個赤身裸體的人,一個是隻剩下四肢皮膚的屍體,另一個人緊緊抱著自己,頭向腿的方向低著,雙手縮在胸前,姿勢就像是孕婦腹中的胎兒,那個人就是我。

半夜的時候我被夜裏的風吹醒,身上凍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讓人很不舒服,但我卻還不能穿衣服,我的身上全都是趙穎的血。我開始有些煩躁,草草地將趙穎屍體上的四肢皮膚全部剝離了。看看自己的作品,手法沒有屠夫的完美,但是速度還是那樣讓外科醫生望塵莫及。

我心灰意冷,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我的手上、胸前都是鮮血,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下腹上也滿是血跡。陰毛被血黏成一片,陰莖縮成一團緊緊貼著身體,異常的冰冷。腿上的血跡已經幹成了一片,邊緣已經翹起來。我輕輕地把那片血跡揭了下來,放在唇邊黏黏地化成一塊,還是腥腥的味道。

我從包裏拿出鑰匙,打開實驗室小間的門。塑料皮衣、鉤子一切都在,因為新的實驗樓的建成,這邊東西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用了。但是厚厚的灰塵還是留下了有人來過的痕跡,福爾馬林池子的蓋子沒有蓋牢,難怪福爾馬林的氣味在樓下也聞得到。我挪開那死沉死沉的蓋子,向池子裏望了一眼。

嗨,我來看你了。

穿上皮衣,用鉤子鉤住了趙穎的屍體。讓我們最後讀一次這具屍體原來的名字吧,我杜明依據法律宣布,趙穎已經失蹤。

我把屍體用鉤子甩到池子中,屍體果然不爭氣地半浮著。我跳進池子,翻起下麵的幾個屍體,把它們蓋在趙穎的屍體上麵。最上麵的屍體好像故意似的翻轉了過來,把他的死人臉露給我看。由於已經泡了一年多,肌肉早就沒有了鮮紅的顏色和光澤,眼眶裏隻是一個深深的大洞。他的嘴好像被人撬開過,嘴邊的肌肉纖維斷了好多,我用腳把它的頭踢向一邊,借著晨起的陽光,我看見它的口腔內側有什麼在發光。是一顆鑲過的金牙,那顆金牙發著和屍體一樣土黃色的光。我用鉤子使勁地戳下去,將那具屍體的下巴給戳爛了。

完成了這一切,我草草地用水衝了衝身體和實驗室的地麵。剩在手裏隻有帶著頭發的臉部皮膚還有兩塊沉甸甸的肉。我把她的乳房還有臉皮放在塑料袋裏,和我的工具再加上趙穎的衣服一起放進單肩包。然後我穿好了衣服,很小心地從實驗樓裏走出來。我沒有從正門走,是從實驗室樓旁邊的牆跳出去的。

走到學校旁邊的住宅小區裏,我發現我的摩托車後座被人用刀劃了兩個口子,輪胎旁邊有人的嘔吐物。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十分好,我發現昨天晚上有人做了和我相同的事情,隻不過他是醉的,而我是清醒的。

15

師弟,送我一份禮物吧。

嗯。

為什麼不問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你的生日吧,是下個星期。

師姐笑了笑,沒想到你竟然知道。

其實師姐我知道的遠遠比你想象的多,你的生日、三圍,就算你的月經周期我也知道的。

當我說完這話時,師姐在電話裏久久沒有說話,然後小聲地說,杜明,我很高興,是真的。以前很討厭別人問我這些,可是還是會想讓人知道,那個人就是你。

聽著師姐的話,我感覺師姐很殘忍,因為她不但折磨自己還在折磨我。

那你那天為什麼不……

師姐聽到這,馬上打斷我,杜明別再說了,我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為什麼?

因為你太幹淨了。

我幹笑了幾聲說,師姐,我那麼了解你,你又了解我多少?

很多呀,你很單純,想法總是很美好,你更適合那種小鳥依人型的女孩子,不適合我的。

我歎了口氣,好吧,那師姐你想要什麼樣的禮物?

什麼樣都好,隻要你送的。

那些天我的確有些煩躁,我開始相信一切皆有因緣。我知道發生過的一切都不可能像以往的聊天那樣一笑而過。這個結果是我造成的,是師姐造成的,我們要承受這所有的一切。戲子在舞台上哭泣,台下的人卻總是那麼冷漠。我已經不能改變我的台詞,而我的戲已經到了高潮,哪怕是噓聲一片,我也要繼續。師姐,在你獨幕劇中的王子也許是另一出戲的小醜,也許在你轉身時就會發現,而讓你轉身的也必定是那王子的召喚。

我開車走到加油站時,從高速路上轉了個彎,走進了坑坑窪窪的小路。初秋農村的早晨,已經有了薄霧,打在臉上就像誰的淚水一樣冰冷。一堵牆裏斜伸出半扇樹杈,上麵零星結了幾個蘋果,我伸手摘了一個放在嘴裏,青青的還是滿嘴的澀。

幾隻狗在我身邊躥來跳去,我的身上似乎有好聞的味道。它們圍著我團團轉,卻一聲不叫。我回手從背後的包裏拿出一塊肉扔在幾隻狗中間,幾隻狗饒有興趣地聞來聞去,然後興奮地大咬。走的時候順便把趙穎的衣服掛在蘋果樹上,這是作為那個蘋果的酬謝。剩下的屍塊被我分別扔到了路上經過的糞池還有垃圾箱裏,回到家時天已大亮是上午八點多鍾了,我簡單地洗了個澡就睡了過去。

16

當我再次睜眼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沒有做夢,這是一年來難得的好覺。可惜電話鈴在耳朵裏響來響去,我不情願地拿起電話。那邊立刻傳來王瑤的聲音,充滿了哭腔。

杜明你怎麼還不來呀,都快交班了。

昨天給朋友的狗做手術太長時間,有點累了我才睡醒。

哼,竟然為了一隻狗,你忘了你答應我什麼啦。

拿著電話我都想象得出王瑤現在撅著嘴的樣子。

沒忘呀,晚上要陪你嘛。

沒一句正經的,你到底來不來。

我笑笑說,當然來了,對了,王瑤你今天穿的內衣是什麼顏色的?

王瑤啊了一聲還是小聲說了,和你上次看見的一樣。

我沒有繼續逗她,隻是問了她想吃什麼。王瑤隔著電話大叫了起來。

我要雀巢冰激淩。

來到醫院,在守衛室看到了我的一個郵包,是師姐寄給我的。我看著那張單子,是師姐的字,很亂。可惜今天是星期天,我隻能明天再去取了。來到樓上,王瑤看到我大呼小叫的。又要喂我吃冰激淩,又要我和她們護士玩撲克,我看得出她裝得很勉強,但我還是很努力地配合著她。吃過了晚飯,她偷偷地拉著我的手進了男更衣室。

我有點害怕,我想今晚你陪我聊天。

行呀,我笑著答應她。

你等等我。

王瑤笑得十分燦爛,她轉身就跑了出去。等王瑤再回來時,她手裏拿著一個茶杯。

特意給你衝的咖啡,我可不想你一會兒就睡著了,我們要談整個晚上的喲。

嗯。

我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等到她回身的時候,我順手把杯子裏的東西倒在了窗台上的花盆裏。

王瑤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確定我已經睡著了就悄悄從我身上跨過去,打開窗戶跳了下去。等到她的腳步聲從耳朵裏消失,我坐起來將窗台上的花盆移到了另一個窗台上,把她順手關上的窗戶也再推開,因為那扇窗戶外麵沒有把手,在外麵王瑤她根本不能再打開。

我穿著白大衣睡在床上,天已經開始發黑了。風不斷地從開著的窗外吹進來,隱約帶來了幾聲蟋蟀的叫聲,在這個季節應該已經不可能再有蟋蟀了。但是事事無絕對,其實隻要方法正確,你就會很好地生活。當你覺得你無法生活,那隻是你的生活方式不對,無關這個社會絲毫。你不相信事實,不應該去逃避,那樣事實還是事實。你隻有去改變,那樣事實才能成為曆史。我左手握著那張郵單,右手不停地在兩股間磨擦。也許隻有這樣我才能讓夜晚好過些。我不停地想象著師姐的嘴,師姐的腰身,我不停地自瀆。隨著體液的噴薄而出,我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哭泣。過了好久,屋子裏的風突然小了起來。身邊多了個軟軟的身體,她的雙手從背後環住我的身體,我輕輕地叫著師姐,然後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會時,坐在對麵一起值班的護士孫豔看著我和王瑤一臉賊笑。王瑤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桌子下麵輕輕握了一下王瑤的手,王瑤對我笑了笑。交完班,還沒等我換好衣服,王瑤就闖了進來。王瑤一把抱住我,我連忙把更衣室的門關上。

你幹嗎?

杜明,一會兒我去你家吧。我今天不想回家了。

王瑤的臉埋在我懷裏不敢看我,我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

乖,都挺累的。今天先回家休息吧,晚上我給你打電話。

王瑤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好久,然後點點頭笑笑離開我的懷抱,在她回身關門的瞬間,她飛快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王瑤的嘴唇濕潤,溫熱中又有一絲冰涼。我站在那裏手摸著臉,聽著門外王瑤腳上塑料托鞋敲擊地麵的聲音越來越遠,耳朵隱約有一種回聲在響,我感覺自己似乎處在夢中,一個自己曾經做過的夢中,那種不真實感再次出現。

我走出手術室,樓下外科很吵,好像昨天的外科的值班大夫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17

我來到郵局,郵局裏的工作人員隔著櫃台遞給我一個鞋盒大小的盒子。上麵寫著我的地址,郵包物品一欄寫著:書籍。我小心翼翼地接過郵包,轉過身,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回到家裏,麵對那郵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把它打開。最終我還是打開了郵包,那一刻,我的心跳和呼吸全部停止,似乎時間也隨著停止。我的動作很慢,生怕盒子裏的什麼東西會在我的手指間瞬間出現然後又馬上消失。打開盒子,放在最上麵的是我曾經寫給師姐的幾封信還有三張明信片。在下麵的是一個日記本,很漂亮的封麵,打開是粉紅色的扉頁,卻是空空的沒有一個字。繼續翻了翻,還是空白的沒有一個字,隻是在頁首上寫著日期。我把日記本放在一邊,盒子裏就隻剩下了一個黑色傳呼機。按了下開關,傳呼機電池還有一點電。裏麵保存著幾條留言,最新的一條留言是:“王老師,下班後速到解剖實驗室,張倩。”

我又把自己寫過的信翻了一遍,還是什麼也沒有。我隻好躺在床上,四周擺放著從盒子裏拿出的東西。我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時間就在我的眼皮下一點點痛苦地流動。天花板上那條裂縫在我的視線裏慢慢擴大,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坐起來打開師姐的日記,數起日記本上的日期。終於我在日記本的最後發現了師姐的字跡,寫得十分潦草,有幾處被水打濕,字被浸成了一片。寫在左上角的日期是七月四號,師姐的生日。

師弟,這是我第一次寫日記,也是我最後一次了。買這個日記本的初衷是想記住每一個想你的日子,可是每當我拿起筆時卻又不知道如何下筆,很可笑是不是。杜明,每一次想到你時,我都會感到眩暈,很可怕的感覺。每天早晨起床,第一縷陽光照在我的身上,就像是迎接到了你的目光,是那麼的溫暖。每天坐在辦公室裏,捧著玻璃環看著窗外,看著對麵宿舍樓的天台,看著對麵的天空,以前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夜晚是我最難過的,躺在床上我都會抑製不住地想你,想你那溫柔的笑容,你的嘴唇是那麼軟,你的手臂是那麼有力。每天夜裏我都會驚醒,我不停地在牆上刻你的名字,然後再劃掉。可是還是控製不住自己,我把自己的手指想象成你的,我用它撫摸著自己的身體,撫摸著自己的雙腿。我多麼希望你能真的可以在我的身邊,真的親吻著我的嘴唇,用手指撫摸我的乳房、探入我的身體。杜明,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為什麼要認識你?你那天為什麼要到天台上去?為什麼讓我遇見你?為什麼讓絕望中的我見到一線光明,卻沒有想到那光是死神手中的蠟燭,隻是為了照亮我的天堂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