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是幹淨的(2 / 3)

中午的時候,我一個人跑到醫院天台上發呆。醫院的天台很小,我把白大衣鋪在地上躺了上去。仰望天空,那片深深的藍,看得久了就好像慢慢地向你壓來。就在我的思想開始遊離時,突然一個人從旁邊跳了下來,屁股重重地壓在我肩膀上。

哎喲!

王瑤跌坐在地上,她一隻手扶著我的肩膀想站起來,另一隻手整理著自己的裙子。我歪著頭去看她,她也在看著我,王瑤一下子撲到我身上。

王瑤把頭埋在我的懷裏,她哭了。

杜明,人被麻醉時會有什麼感覺?

最後一次和師姐在下午暖暖的陽光中坐在天台上,師姐突然這樣問我。

嗯……我不知道呀。

怎麼會?你可是麻醉師。

可是每次都是我給別人做麻醉手術,我自己又不會知道被麻醉的感覺。

那你想會是什麼樣的呢?

師姐突然抬起靠在我背上的身體,轉過頭來看著我的眼睛。

為什麼想知道這個?

就是想知道,想知道自己被麻醉時會有什麼感覺。

我笑了。那以後我給你做一次麻醉手術。

師姐突然像小孩子似的抓住了我的手。

來,杜明!你現在就把我麻醉了吧。

現在?又沒有麻醉藥,我是麻醉師,可不是魔術師。

不行,我就是想知道被你麻醉是什麼樣的感覺。

師姐挺直了身子,眼睛輕輕地閉著,嘴唇微張露出小小的兔牙。

來吧,杜明。我要那種最舒服的麻醉。

我用手掌輕輕罩在師姐的鼻尖上,師姐的氣息噴到我的掌心,一片潮濕。

這就是一個麵罩,給你吸入的是混著醚的笑氣,這樣你就會一邊微笑一邊被麻醉了。

一邊微笑一邊被麻醉了……

師姐重複著我的話,她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喂,師姐,麻醉藥已經起效,你現在應該暈倒了。

師姐聽完我的話,便故意把頭重重地抵在了我的肩上。我抬起頭看著藍天,那時的天空上沒有一片雲朵。我聽見了師姐的呢喃。

杜明,笑著被你麻醉,真舒服。

08

麵對女孩子的哭,我總是手足無措。我輕輕拍著王瑤的背,過了好一會兒,王瑤肩膀抽動的幅度才慢慢變小。我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她的頭發和師姐的頭發很像,一樣的光滑。其實王瑤身上還有很多地方與師姐相似,這也是我為什麼喜歡接近她的原因。王瑤從我的身上爬起來看著我。

杜明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哭?

我用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如果你想讓我知道你會告訴我的。

王瑤“嗯”了一聲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杜明,為什麼那時你不在我身邊,為什麼要發生那樣的事?

我稍微向下坐了坐,這樣會讓王瑤靠得舒服些。

杜明你知道嗎?前天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我誰也不能告訴,但這種痛苦我一個人根本受不了,我痛苦得要死,我該怎麼辦呀?

怎麼了?

我拍拍王瑤的臉,她緊緊抓住我的胳膊,頭抵著我的肩膀,兩手的指甲好像要嵌入我的肉中。

我被強奸了。

什麼?!

她的身體向我懷裏藏了藏。小聲地說,不,應該算迷奸吧。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是誰做的。

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就是在前天晚上,我值班的時候。晚上五點多剛吃完飯,護士長和彭大夫在休息室聽評書,我不喜歡聽,有些嫌煩,就拿著小說去了你們男休息室,躺在外間的床上看了一會兒就睡著了。結果醒來就……就……

王瑤又哽咽了起來,我看著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王瑤抽了抽鼻子繼續說著。

我頭昏昏的,開始還沒有什麼感覺。可是等我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下麵很不舒服,還有點疼……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內褲都已經被人脫了下來,就放在我身邊……上麵全是血和黏黏的精液……

王瑤,會不會是你的錯覺?

怎麼可能,難道自己被強奸了都沒有感覺呀。王瑤大聲地說,這讓談話突然顯得尷尬起來。

好一會兒,我問她,王瑤,你說會是誰幹的呢?

不知道!

那天值班的都有誰?

我、護士長、彭大夫;外科還有李靜,張……對了,還有宋洋。

王瑤眨著眼睛,小聲地嘟囔著幾個人的名字,突然她抬起頭大聲對我說著。

宋洋,隻有宋洋。那天晚上值班,整個三樓隻有他一個男的。這兩天他還一直跟我嬉皮笑臉的,我真想一手術刀捅死他。

我略加沉思了一會兒,王瑤,在沒有確定之前最好不要說這樣的話。

可是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不過,宋洋前些天倒是從我們男休息室外麵的窗戶跳進來過,還對我說以後有了這個後門,就不用從正門進手術室了呢。

一定是宋洋!宋洋從休息室窗戶跳進來把我……

王瑤恨恨地說,她上身直直的,目光裏滿是可怕的東西。

又過了好一會兒,我問王瑤幹嗎把這些告訴我?

王瑤的身子軟下來,整個人都靠在我身上。她低著頭幽幽地說著,我不知道,我不敢跟我爸媽說,也不敢去報警,太丟臉了。我就是想把這件事忘了,可是我根本忘不掉,這是我的第一次,卻在這種情況下失去了。杜明,不知為什麼,看見你在我身邊我就會好受些。我想對你說這些,也許你會從此瞧不起我,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因為我一個人實在是太難受了。

王瑤,讓我幫你分擔吧。

我把手從她背後繞過去把她摟住,王瑤又從我的肩滑到我的懷裏。

杜明,你喜歡我嗎?

嗯!

我動了動,把她抱得更緊了。

杜明,從你進我們手術室開始我就喜歡你了,可是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要不然我會和你在一起的……

王瑤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像抱著嬰兒一樣輕輕地搖晃著王瑤,慢慢地她睡著了,睡在了我懷裏。

09

離開學校的前一天晚上,全班去吃散夥飯。結果飯剛剛吃到一半,男生就喝醉了十幾個,女人們也醜態百出。到這時我才知道,女人與女人真是不同的,沒想到已經長得那麼醜的女人喝醉了酒會變得更醜。飯店裏的人好像群魔亂舞一樣,我跑了出來,一個人在校園裏閑逛。校園裏黑黑的,應該已經是快九點了吧。我有些期待地爬到天台上,卻意外地發現心裏想著的那個人還在燈火闌珊處。幾許夜光籠罩在師姐身上,師姐的頭發一如平常地飄揚著。她雙手扶著欄杆揚著頭,我站在師姐的背後,學著她的樣子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做出在這個大學裏唯一的一個決定。我走上去抓住了師姐的雙肩,師姐的身子猛地一顫。

張倩!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最後一次麵對著師姐叫她的名字。師姐沒有回答我,隻是靜靜地站著,隻是靜靜的。我把頭放在她的肩上,用唇去吻她的頭發,師姐剛剛洗過的頭發有著清晨露水的味道。我用雙臂環繞住師姐,第一次感覺到師姐的雙肩是如此弱小。

跟我走吧。

師姐低下頭,四周馬上靜了下來。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我聽到了有水滴落在我手臂上的聲音,那滴淚水讓我的手臂瞬間沉重起來。師姐突然笑了起來,撥開我的手,轉過身對我說。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是怎麼評價我的嗎?

那些都是別人說的,你幹嗎要在意。

那好,現在我就告訴你真相。

師姐一步步走近我,她蹲了下來。雙手在我兩腿間摸索,仰起頭看著一臉驚詫的我。

今天我會對你免費。

我一把推開了她,她坐在地上,雙手向後扶,麵對著我打開了雙腿。

看,我就是這樣的婊子,怎麼樣,還有興趣嗎?

她的臉色是那樣的蒼白,她的笑聲是那麼刺耳。她揚起頭,笑聲也開始顫抖,身體也跟隨著抽動。

杜明,你太幹淨了,我是不能和你在一起的。

我再也不能聽下去了,我衝出了天台……

10

晚上把王瑤送回去,我剛回到家,王瑤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王瑤的聲音在電話裏聽起來像個小孩子。

杜明,嗯?沒事,我隻是想聽你的聲音。

我告訴她我要去洗澡,等一會兒再打給她,她很高興地嗯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我躺在床上,整理著自己從醫院拿回來的東西。過了一會兒,我把電話夾在頸窩中,往王瑤家撥了過去。那邊電話剛響一聲王瑤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王瑤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怪,她一定是拿著分機貓在被窩裏和我說話。和她閑聊了幾句,我沒怎麼說話,結果王瑤又哭了起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勸她,突然電話那邊傳來她狠狠的一句:

我恨宋洋。

你確定是宋洋幹的嗎?

嗯,我這兩天反複地想,一定是宋洋,隻是不明白為什麼我會睡那麼死,竟然在那時候……那時候也沒有醒。

是醚吧,上個月宋洋跟我要了些異氟醚說是要給家裏的狗做手術用的。我一邊擺弄著手裏裝異氟醚的瓶子一邊說。

王瑤的情緒開始不穩定起來,我要告宋洋!

你有證據嗎?對了,那條內褲呢?

我一醒來就給洗了,回家就被我扔了。王瑤小聲地在電話裏說。

這樣就沒有證據了,就算我幫你作證也不起作用,那也隻會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聽了我的話,王瑤想了好一會兒說,我再也不能和宋洋待在一個醫院裏了。

那就讓宋洋離開醫院吧。

王瑤問我,怎麼讓他離開呀?他家衛生局有人呢,不可能給他弄出醫院的。

我隨口說了一句,那就讓他消失,他一消失,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王瑤這時已經不哭了,她重複著我的話。

他一消失,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畢業回家以後,我一直以為事情也許就這樣結束了。可是就在我工作不久,我收到了師姐的信。這讓我著實激動了許多,雖然隻是封簡單的信。

師姐的字很工整,信寫得也是規規矩矩,規矩得好像不帶任何感情。在信裏師姐告訴我,她已經開始工作,每天都是坐在解剖實驗室裏等待著夕照從窗戶透過射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間。師姐說她有空還是會去宿舍的天台,那老宿舍已經變成她和一些留校老師的宿舍了。天台上再也不會有那個穿天藍牛仔褲、橘黃T恤,光著腳的大男孩了。信的最後師姐寫著:

杜明,我想聽見你的聲音,想和你聊天。還有我想告訴你,你的第一次許願也實現了,王連舉真的消失了。

我收到師姐的信,馬上就打電話給她。師姐的聲音有些平靜,這不禁多少給有些激動的我澆了些冷水。

杜明,你的醫院怎麼樣?

很好呀,醫院在郊區。院部後麵全都是山,整個院子裏有十幾棵一米多粗的大樹,常常有鬆鼠在上麵跑來跑去呢。

一定很美吧?

師姐在話筒對麵歎了口氣,王連舉失蹤了,整個人就不見了。

我哦了一聲,師姐繼續說著,他老婆報了警,說他一天沒回家,也沒有打電話回去,打他傳呼也沒有人回。從那以後,王連舉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不是很好,你也不用做他的助教了。

我雖然這麼說,可是我感覺師姐並不開心。為什麼?我也不知道,我開始發現自己從來都不了解女人了。

王瑤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昨晚沒有睡好。中午的時候我帶著她在醫院後麵轉,她像是一隻受了驚嚇的小動物,用手指緊緊地勾著我的袖口緊張地問我。

杜明,我們到醫院後院去幹嗎呀?

帶你隨便轉轉唄,你看你現在的樣子,沒精打彩的。

我拉過她的手,握在了手裏。帶她走到了醫院後麵的山坡上。

看那邊的菊花漂亮嗎?

嗯!王瑤高興的又蹦又跳。

我去摘幾朵回來。

喂,最好別去,知道為什麼這些野菊花會長得那麼好嗎?

王瑤搖搖頭,因為那邊結核樓裏的病人總是把他們的胸水和帶血的痰水從樓上倒在那些菊花上麵,所以那菊花才又大又豔。

好惡心呀。

王瑤使勁捶了我一下,我假裝很痛似的大叫,我和她走到了山坡的背麵。

王瑤你知道那個是什麼嗎?

爐子吧。

對。那個是我們醫院焚燒爐,每個星期一都會把用過的一次性器具還有手術切下來的大腿什麼的放在裏麵燒。

我說的嘛,星期一醫院裏總有一股怪味。走吧杜明,這地方太陰了,我有點害怕。

王瑤拉著我往回走著,我一邊跟著她走一邊說。

那個焚燒爐可是高溫焚燒,什麼放進去都一下子就燒得無影無蹤了。

快走到醫院的門口,王瑤突然說,對了杜明,我這個星期天夜班。外科值班大夫好像又是宋洋,你能和彭大夫換一下,陪我上夜班嗎?

沒問題。我點了點頭。

王瑤笑了,然後輕輕從我手裏抽出她的手。我把兩隻手插進白大衣口袋,王瑤低著頭,雙手玩著白大衣上的扣子。我們醫院門前很冷清,可是依然有幾個人在笑嗬嗬地看著我們。

對了王瑤,你能給我拿一套普外器械嗎?我朋友家的狗腿受了傷,星期六我要去給他家的狗做個小手術。你最好別讓護士長知道。

王瑤嗯了一聲就蹦蹦跳跳地跑上了樓。看上去好像根本沒有什麼煩惱了。

11

星期六一早,我就騎著摩托車回到了學校。一路上,風猛烈地從耳邊吹過,腦子裏卻一直在重複著過去的林林總總。到了學校,我在把摩托車停在了學校對麵的住宅小區裏,當我跨下摩托車時,發現自己竟然興奮地勃起。我用衣服壓了壓,深籲了一口氣,背起車上的書包就走進了學校。

因為上個星期我來過這裏,所以這次我沒用說什麼,宿舍傳達室的老太太就讓我進去了,臨上樓時我向她問了那個與師姐同住女孩的姓名。

這幢老宿舍隻有三層,從前是以中間的樓梯分界,左麵為男,右麵為女。現在左麵的男寢已經成為了倉庫。走在木質地板上,不時會傳來嘎吱的響聲。樓裏到處都彌漫著黴味,樓道裏的牆上總有著一層似有似無的水氣,二樓的正廳上還貼著原來我在校時就有的尋物啟事。拐角處敞著門的廁所裏還是堆集如山的衛生紙,水房裏的壞掉水龍頭依然沒有得到解決,隻是隨便用幾條塑料布將它纏住,水還是不斷地從縫隙中淌出。我走進水房洗了把臉,我看見水池裏臉盆裏泡著一條女人的白色內褲,似乎已經被穿了很久,上麵已經有了洗不掉的黃色痕跡。

我敲了敲四〇六的門,沒有什麼反應,但門沒有鎖。我推開了門,一個穿著紫色睡裙的女孩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看著我。那天我穿著一條深藍色的歐版牛仔褲,小紅白格襯衣,下擺沒有掖在褲子裏,外麵是淺色外衣沒有拉拉鎖,斜肩背著一個銀灰色包。我衝著那個女孩笑了笑。

你是趙穎吧。

那個女孩愣了愣,我接著說,你不認識我,我今天來是想問問你張倩的事。

趙穎沒好氣地說,你誰呀?人都死了有什麼好問的。

我叫杜明,是張倩的高中同學,張倩突然出事了,讓我感到挺意外的。

趙穎對我的話並沒有懷疑,哦了一聲便又坐到床上了。她不認識我,畢竟在學校裏認識我的人並不多。

她抬起手向上指了指,這上鋪就是張倩的床,她的東西也全在這兒,她家人來時也沒有拿走,我都準備讓守衛把這些給扔了,沒什麼問題吧?

我站在床頭,手輕輕地從枕頭一直拂到床單。上麵的褶皺全都是師姐留下的,每次師姐都是從這張床上跑下來去接我的電話。我把頭埋在被子裏,已經有了灰塵的被子讓我有些窒息,我的淚慢慢把被麵浸濕。過了一會兒,我感覺有什麼在碰我的腿,我低下頭去看,趙穎人整個人大八字地躺著,她用垂在床沿下的右腳踢著我。

喂,你真的是她同學嗎?你們倆什麼關係?

其實我在高中時追過張倩,可是她不同意。然後我就出國了,今年才從美國回來。結果回來才知道她已經死了。

真的?!

聽到這,趙穎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認真地看著我。

不會吧,你長得這麼帥,張倩怎麼會不同意?

因為我比張倩小兩歲。

是嗎,我說你看上去挺小的嘛。到現在還想著張倩哪?

趙穎看著我紅著臉不說話,以為我是在害羞。她站起來沿著床邊蹭到我身邊嗬嗬笑著。

你還是把張倩忘了吧。就算她不死,也不值得你這樣了,賤貨一個。

我的呼吸越來越沉重,汗已經開始流了下來。我的耳朵裏開始轟鳴,眼前的東西也開始模糊起來。

你怎麼了?趙穎注意到了我的變化。

可能有點暈車吧。

趙穎不失時機地扶住我,胸有意無意地貼到了我的手臂。

我想到床上躺一會兒行嗎?我指了指張倩的床。

那可是死人床呀。趙穎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沒有關係的。

我脫下鞋爬上去,床有些小。

你膽真大,你真應該學醫。

也許吧,你不也一樣不怕,連房都不換還是住在這嗎?

趙穎哈哈了一聲,學醫的就這樣,有什麼好怕的。再說現在職工宿舍這麼緊張,難得自己一個房間呢。

我問趙穎,張倩那天是怎麼死的?

醫學院出身的,不論男女對生死看得都很淡。趙穎隻是像閑聊一樣地對我說著,但如果死亡將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是否還會這樣平靜?

其實挺奇怪的,張倩死的當天也沒有一點反常。還是一樣整理衣服、看書、寫筆記,下午出去了一趟,回來以後就一直在床上躺著。晚上等我送男朋友出去回來時,她還是靜靜地在床上躺著。第二天早晨我起床時就發現張倩在床上坐著,等我上完廁所回來打開窗簾時才發現她已經死了,她是坐著上吊死的。

趙穎停下不講,似乎在等著聽我發出驚訝的聲音。

我隻是轉了個身把身子放平說,怎麼可能呢,人怎麼可能坐著上吊呢?

看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趙穎有些失望,但還是講下去了。

她在屋頂棚上那個放蚊帳的鐵環上穿好繩子,然後兩隻腳互相盤起來,坐在床沿上,繩子的長度也正好是使她身體前傾又不會從床上掉下來。警察說她在上吊前吃了不少安眠藥,她一定是等到感覺自己要昏迷時套上繩索,就這樣一點痛苦也沒有地死去了。

趙穎又停了一會兒,見我不說話就問我。

怎麼樣,嚇傻了吧。

我看著頭上的那個鐵環問她,張倩死時穿的是什麼衣服。

咦?你怎麼問這個?她那天穿的是一條白色紗裙,坐在床上,蚊帳罩在她的頭上,我開始都沒有看到上吊的繩子,她的頭那麼低著,頭發把整個臉都擋住了,兩隻手很自然地彎曲放在腿上。沒想到那個婊子,死了還那麼聖潔。

趙穎可能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就又停下不說話,然後悄悄站起來看看我,她以為我已經睡著了就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