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倫走到了別墅的大門口,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別墅的鑰匙。別墅的鑰匙就一把,正在另一個“自己”身上。
此時,他必須盡快進入屋子,保護好小安和阮之,可是慌張地繞了屋子一整圈,都沒有發現其他入口。
就在他犯愁之際,目光落到了房子的西麵的落地窗內。這個窗口是一大麵落地透明玻璃,正處在西邊走廊的盡頭。那條走廊是進門後玄關口前的通道,連通了東西兩側,往西邊走是書房和儲物間,往東走則是客廳和衛生間,在西邊還設有通往二樓的樓梯。東西兩邊中間恰好設計了屏風隔開了裏屋和外屋,阻擋了大家的視線。
從窗向裏看,靠近樓梯口的地方,小安一個人坐在地上,正擺弄手中的玩具車。兩年不見,程倫的思念有如洪水猛獸,他的臉一下貼到了透明玻璃上,恨不得衝進去。
他迫切地盯著兒子,雙手在玻璃上胡亂摸著,隔空描著兒子的輪廓。小安好似感受到了注視,放下了手中的玩具車,側頭往窗外看,看到程倫的片刻,孩子的眼神有些呆滯。小安有些不解地蹣跚爬起來,衝客廳方向望了望,隔著屏風卻隻聽到大人們歡聲聊天的聲音伴隨著雜鬧的音樂聲。他開始慢慢向程倫靠近,走到程倫麵前。
隔著玻璃,小安把自己的小手合上了程安貼在窗前的手。
“小安、小安……”程安嘴巴一張一合,嘶啞地呼喚著小安的名字,表情奇異得不得了,又是哭又是笑。他看到裏麵的小安糯糯地蠕動著嘴,看嘴型是在喊爸爸,雖然聽不見,但是讓程倫整顆心都抖了起來。
“小安,開門。”程倫比著手勢,指了指外麵的門,“幫爸爸開一下門。”
小安像是沒聽懂,隻顧著歪頭看他。
程倫哈了一口氣在玻璃上,用手指寫了一個“門”,又指了指大門的方向,可是小安仍就不動。程倫一拍腦袋,是了,小安才五歲,他根本不識“門”字。程倫接著又快速喝了一口氣,這次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個門的樣子,再次向外指了指。
小安的小手劃了劃他畫的門,終於會意轉身開始往外走。程倫見狀也趕緊往別墅的大門跑。
依據時間推測,此時其他人應當都聚集在走廊東側的客廳之中。若是他讓小安開門,他們應當不會發覺這邊的動靜,而小安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也不會對他有所疑心。
程倫暗下決心,等到他見到小安,第一時間就讓他躲起來,任誰都帶不走他。這一次,他不會再讓黑衣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傷害小安。
他斜靠在門邊焦急地等待著小安開門。直到他聽到裏麵門鎖轉動的聲音,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是放心。門打開的一瞬間,小安踮著腳扳著把手的模樣占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小安!”他上前一把擁住小安,聲音嗚咽,“小安……我的乖兒子,我是爸爸。”
小安對眼前的情況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還是乖巧地喊了聲爸爸。
程倫食指放唇前對小安噓了一聲,輕輕關上了門。他朝客廳方向望去,裏麵的人依舊放著響亮的音樂,並沒有關注這邊的動向。
確保沒人發現,他一把將小安抱起,向樓梯走去。邊走邊壓著嗓子對小安說:“小安,你猜爸爸剛剛在外麵幹嘛?”
小安搖了搖頭。
“爸爸是在和大家玩捉迷藏。我們不是說好,到一個新的地方,要玩捉迷藏嗎?小安想不想一起玩?”
小安的神情變得興致昂昂:“想!”
“噓。我們別讓那邊的叔叔阿姨聽到。你看爸爸聰明,提前躲起來了,一會他們就找不著我了。小安也是,去躲起來好不好?”
小安聽了一臉認真地用雙手捂住嘴巴,點點頭。
“那好,小安先去二樓,找到一間叔叔阿姨都不知道的房間躲起來。千萬別讓他們發現,一會他們叫你,小安也不要出聲。他們發現小安就輸咯。”程倫說完,將他放下在樓梯口。
小安學著父親的樣子,攏著小手在程倫耳邊悄悄說:“我絕對不會讓叔叔阿姨們找到的。小安很會捉迷藏哦。”
“去吧。”程倫摸了摸他的頭,看著他躡手躡腳消失在樓梯口。
等小安一走,程倫立刻走到接近客廳的屏風附近,他側著身子,躲在他們看不見的屏障後麵,時不時打量他們。
他看見兩年前的“程倫”摟著他的妻子正坐在沙發上和他的這群朋友有說有笑,絲毫察覺不到危機的存在。當然,他當然知道“他”沒有察覺,因為他此刻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笑容,他都是這麼熟悉。
然而這樣的一個視角,給了他無法言喻的感官。原來從局外人的角度,去看自己,縱使出自“自己”本能的、最熟悉的一舉一動也都會變得陌生。
他看著“自己”談吐間意氣奮發,那時候的他,事業上一帆風順,家庭美滿,作為一個男人言語間不免透著點自恃。打從心底裏,他是有些瞧不上他曾經的兩個好友的。所以在相處時,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和事情也並不特別上心。
但是今非昔比,兩年牢獄折斷了他所有的傲骨,現在他反倒能靜下心來認真傾聽和觀察。
他躲在陰影之中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細細地聆聽他們的談話,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就像一個偷窺者,在暗處看著他們。
不,事實上,他清楚地知道,如今的自己並不是真正的“程倫”。那麼在這個空間中,他是誰?他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偷窺者,更像是一個命運齒輪的觀測者,在觀看著自己所掌控的每一個零部件的運作。
而他想要做的,遠不是觀看那麼簡單,他想扼住命運地齒輪,想要徹底地撥亂反正。
第五卷 閣樓
“你小子這次是真的發財了啊。”晏斯在客廳來回踱步,視覺掃過所及的每一個角落。
光從外形來看,那位建造別墅的台商實在別具匠心,整幢房子無不透著新古典主義的風格,約莫是台灣在日治時期遺留下來的建築特色。或許是傾注了他對家鄉的思念,也難怪這個台商把這樣一幢古樸的別墅建在了這麼偏僻寂靜的郊外。
別墅的屋頂是用瓦片鋪成,外牆用磚堆砌。而內部則多以實木為主,進門還設有很大一個玄關。且由於房子過大,多以屏風隔開,略帶幾分層疊的空間感。屋子中的一邊一角幾乎都是木製的,連家具都是用木頭打磨而成,上麵布滿樹木特有的紋路,因長時間無人居住,空間內還彌漫著沒有人氣沾染的樹脂氣味。
其它幾個人的眼神從進屋開始,也沒有停下過打量,那目光活像是在欣賞一個古典美婦人。這讓“程倫”心中帶了得意。
“你們都隨意。這房子離市中心遠,雖然買下來了,但是我和阮之也不會常來。以後大家也可以常來這裏聚聚。”
“這麼大的房子,就三個人住也有點孤單,何況小安才五歲,這裏比較偏僻保不定就玩丟了。”容詩旋說。
“對啊,那個富豪怎麼會需選擇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造別墅?”晏斯一邊應和著,一邊仔細地端詳著麵前金絲雕花的屏風,他的臉近得幾乎要貼到屏風上去了,“但是這別墅真是漂亮,古風古韻,每個角落都這麼精致。”
晏斯說著話,還不忘用手指戳戳上麵的花案。程倫此刻就躲在屏風背後,他和晏斯之間僅一木之隔。聽著晏斯的聲音在自己麵前響起,仿佛能感受到他噴出來的熱氣喝在臉上。程倫僵直著身體,大氣不敢喘一下。
他現在隻消動一下,晏斯就可能會察覺到他的存在,讓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要不是客廳3D環繞的背景音樂,他怕是早就顯露蹤跡。
而他此時的心情,除了害怕之外,還有著怒氣。就在幾個小時之後,晏斯一口咬定把一切的過錯都歸到了他身上,這整個事件晏斯肯定脫不了幹係。
隻是他如今還理不清脈絡,搜集到的證據也不足,所以沒有辦法知道在這場命案中,晏斯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