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糗大了(1 / 2)

人生難得一回不可描述

盡管波折重重,我還是完好無損地回了北京。坐上出租車的那一刻,無比放鬆,但很快就遭遇了挑戰:住處離機場打車大概80塊錢不到,一路很順暢,半小時內司機自始至終不發一語,毫無表情,從背脊透出一股冰冷憤然的氣息,也許是因為他排了長時間的隊卻拉到我這麼一個短途客。車程結束,我掃了他默默扔過來的二維碼結了車錢。信息提示:您剛才向“笑對人生”支付了78元。

秦峰給了我一半的片酬,剩下一半,得剪完片子交片後再兌現。我回家後就想給陸坤打電話,但又覺得我們倆關係可能不到這種飛機一落地就報平安的程度,所以等到很晚才給他發了個微信。

他回了信息,一如既往簡單明了:回來就好!

萬分感謝!我說。其實我很想立刻問他什麼時候不忙,我好請他吃個飯。不知道為什麼,我沒問。

幾天過去,彼此沒再聯係。我知道我做得不太地道,但好像有什麼在我心裏變成了阻力,不就是回請恩人一頓飯嘛,我是在把他當作恩人嗎?也許我需要搞清楚這件事。

不知是不是因為水逆,被追殺的餘悸還未消,從雲南回來三天後我家洗手間的馬桶開始滲水,恐怖程度到了一定級別。一開始是每次衝水後從四周邊緣漫一些水出來,緊接著就嚴重了,各種黃白髒東西以潰堤的勢頭噴湧而出,配上電子樂幾乎可以上演屎尿版《閃靈》。確實,樓房太老了,這種問題不新鮮,但不能跟房東說,我出醜也就罷了,醜出得臭,殃及無辜就不仗義了。

幸虧問題出在大清早,我決定不吃不喝不排泄,一定要把馬桶修好。先把地拖幹淨,查看了一下,坐便器和地麵接口處的防水層裂了,我需要找修理工。

很不幸,我是汽車搖號搖了六年都沒中的人。我跑出家門,刷了輛自行車,沿著東三環網格般的街區四處尋覓,在這個時候真正意識到,盡管我家現在臭氣熏天,但外麵真的是一片光溜溜泛著玻璃光的淨土。咖啡店、花店、麵包店、進口超市,高架橋、車流、摩天大廈,還有很多銀行,外國的、中國的銀行。在這兒最方便找到的就是餐館和銀行,我曾在手機地圖裏搜索一家附近的銀行,連點評都很亮眼:“七個窗口隻開了一個,一堆人在這兒等著,一幫工(吃)作(閑)人(飯)員(的)瞎溜達也不辦業務……”

淨土難覓建材商店,也難覓修理工,環線上的月季花開得如火如荼,我的臉被太陽曬得直冒汗,一顆心焦灼冰涼。走投無路的時刻,我終於在白家莊的天橋上看到一個靠在三輪車上的大叔,三輪車車廂上貼著白紙打印的大字:換紗窗、空調加氟、電器維修……他定是上天派來的救星。

我撲扇著翅膀熱淚盈眶朝他飛了過去:“您除了修電器還能修馬桶嗎?”

大叔問了下情況,往三輪車裏放著的一個破包裏掏了掏,掏出一個礦泉水瓶子,晃了晃,用濃重的口音說:“中!走!”

感謝老天爺,這是個全才!

大叔騎著他的三輪車跟在我後頭,我回頭:“師傅你那瓶子裏是什麼啊?你口渴嗎?我給你買水喝!”

“小姑娘你看著路,那是玻璃膠,馬桶不是掉了嗎,用這個粘上。哎哎,你看著路,小心點丫頭!”

到了“事故”現場,大叔蹲下去仔細看了看。他衝了一次水,髒東西嘩嘩嘩地又跑出來了,他皺著眉:“差幾樣工具,你等我半個小時,我回去拿。”

我絕望地說:“不會不回來了吧!”

“不會!”

“你別走!你差什麼,我去我樓下鄰居那兒借。”我不相信他。

“你這小丫頭,哎呀,怎麼這麼不相信人呀!行行行,我把我的包都放你這兒好了吧?”

我心想你那包裏都是些破銅爛鐵,能當什麼保證,我哭喪著臉盯著他。

他說:“我要去拿通管道的機器!”

我說:“那你把手機放我這兒吧!反正你一會兒回來。”

大叔的手指朝我晃了半天,無可奈何,真把手機給我了,是一個破舊的愛立信,屏幕上全是髒髒的指印。我的心一酸,突然很討厭自己,把手機還給他:“您快去吧,快些回來。”

他接過,笑著說:“放心吧!會給你搞好的!”

等他一走,我把地又拖了一遍,雖然我知道是白拖,但隻能用這種蠢蠢的方法挽回一點點自尊。我坐在客廳裏等著大叔,數著分分秒秒,我有多久沒有等過誰了?我成年以後唯一癡癡等過的人就是我的初戀:金毛。

我曾經很固執地在某一天等金毛的電話,我等啊,等啊,什麼事都沒有心思做,從早上睡醒便坐在桌前,眼神呆滯地看表,看鬧鍾,看手機,秒針與數字都在提示時間過得很慢,滴漏一般,從執念的鍾乳石上緩緩垂落,等了許久忽然一個激靈,提醒自己會不會是因為我腦子裏充滿著等,所以就偏偏等不來呢?所以就假裝不等,把耳機塞進耳朵,將音量調到最大,幾乎以為這樣就可以欺騙老天了,讓他以為我根本就沒有等待,然後就會安排金毛給我打電話過來。後來我的一顆心從焦灼糾結到冰涼,雙腿屈伸直至麻木到無法動彈,所有的期待在一天的最後全部隨之落空。被我等待的人啊,也許深知我的等待是可辜負與輕視的,在我等待的時間裏,他做了許多事,許多有意義的事情,運動,會友,吃飯,享受一人為他絕望等待而在他心中升起的莫名快感,然後他在一天的末尾,給我發了個短信:“我跟朋友在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