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親愛的姐姐(3 / 3)

女人在輕輕發抖。

阿慢姐拿擀麵杖對著她:“今天你要在這裏多站兩分鍾,我讓你比她更慘。信不信?從我知道老公偷腥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打算要他了。但我不能白讓你們欺負我。你還比不上我有耐心?

就這麼一時半會兒都等不了了。想什麼呢。你找我要他?他現在不知道躲在誰家裏,沒臉見人呢,這種窩囊廢老匹夫,你也看得上。我把我該料理的事情料理完,那個臭男人給你,愛要不要。

現在你給我滾!”

女人不一定懂匹夫是什麼意思,她隻是覺得可能無法從這個近乎瘋狂的主婦這裏討到什麼結果,所以她走了。

等她一走,阿慢姐就開始笑,笑聲像熔化的鐵水一樣濺出來,燙得我發疼。我過去輕輕拉住她的胳膊。她眼角有淚水,但很倔強地不落下來。她說:“江唐,沒事的,沒事的。我會處理好的。其實全是我自己的錯,當年我空窗期太久,承受不了壓力,因為那麼多人都結婚了,而我又沒找到其他人,所以跟老羅結了婚。這不怪他,也不怪那女的,怪我自己,我當初要不跟他結婚就不會這樣。你不要怕,我沒那麼凶,我怎麼可能會打她。”

我說:“不論你現在做什麼我都支持你,你要殺人我也會跟你一起殺。”

她說:“胡說八道什麼,我現在給你做水煮肉,把你叫來看了這麼一場鬧劇,真是顏麵盡喪。”

水煮肉還是那麼好吃,可我已經嚐不到幸福的味道了。吃完晚飯,我帶她去工體蹦迪,其實我並不常去,但我想也許去鬧騰一點的地方能讓阿慢姐忘掉一些煩惱。我們被震耳欲聾的音響吞沒,被炫目的光與暗吞沒,阿慢姐站在舞池的邊緣看著扭著四肢舞動的人們,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剛出生的孩子。

她朝我擺擺手,示意要走。我拖住她,大聲說:“怎麼要走呢?”

她大聲說:“你看他們沒有一個人在跳自己的舞,你看他們扭來扭去,都是一個樣子,瞧那個人,把頭埋著亂晃的,還有那個人,仰著頭亂晃的,這都不是他們自己發明的姿勢。他們跳的舞全是從別人那兒學來的,憨戳戳瓜兮兮的(她說的四川話),不是自己的舞。我也跳不來自己的舞。我們走吧,這兒看起來太好笑了。咱倆出去隨便走走吧。”

我其實也想離開,越鬧的地方越難以讓人忍受的其實是孤獨,炸裂的音響回蕩的全是荒蕪。

阿慢姐跟我走到太古裏附近,一個老人在賣竹編香囊,15塊一個,她掏錢買了一個,因為那老人看著實在很可憐,我也買了一個,送給了她,說:“給你家閨女玩,好香的。”她收下。我們在路邊駐足。晴朗的夜,白色雲團包裹著明月。天空之下,城市依舊喧囂。

她說:“別人說這樣做會幸福那樣做會幸福,不要相信他們,真正的幸福是你自己的體會,不是完成指標。以前我既怕得不到,又怕失去,後來明白其實得不到沒什麼,失去了也沒什麼,自己要清楚究竟要的是什麼。你要自己創造幸福,不要去跳別人的舞,不好看,跳你自己的舞,哪怕不幸福也是自在的。”

撕開傷口,入肉見骨,也得擠出點什麼來,招待她關愛的妹妹。

我想抱一抱她,但擔心這樣做自己會哭。

“從頭再來吧,親愛的阿慢姐,人生還是很長的。”

“話雖如此,衰老的速度真的比我想象的快多了。”

“那就別再讓自己太憋屈,一定要好好生活。”

“嗯,會好的,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