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用錢買不到的東西(1 / 3)

領導召集開會,節目要改版,容納不了原本二十分鍾左右的時長。改成多短?兩分鍾。一個二十分鍾的欄目一下子縮成了兩分鍾——長篇評書變成三句半,北京話變成河南話:誰?我。

咋?中!

手中幾乎所有選題都不再能用,我站在走廊上,耳朵裏響起熟悉無比的低頻音。

偶爾在晚上睡著之前,我也會聽到這種從大腦深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聲音,有點像遙遠的心跳,其實這是耳鳴,永遠捕捉不到卻總會存在的聲源。身體狀況不好的時候,它會變成類似電梯間的嗡嗡聲。看過耳科,做過各種檢查,沒查出什麼問題,醫生連藥都沒給開,隻提醒:注意營養,加強鍛煉,好好休息。耳鳴或許是過勞的身體發出的焦慮呼叫,隻是因為年輕,覺得這是可以忽略的事。現在它又開始了。

王霄嘯不久後就要去做手術,但這天他也在,因為改版的事情實在突然且重要,領導把全員都叫上了。王霄嘯戴著口罩,除此之外看不出他有一點生病的跡象。他走過來,眼睛朝我眨了眨:“抓緊吧。如果把手裏片子盡快做完,說不定還有播出的機會。又不是馬上就改成兩分鍾。”

“可手上一個合適的題也沒有。”

“沒你做的節目這個電視台也垮不了,不要有什麼壓力。我反正打算辭職,長啊短啊我是無所謂的,愛咋咋。”王霄嘯說。

“好好地辭什麼職,看病治病不花錢啊?”

“我的病就是這破工作鬧出來的。走,走,吃涼皮消消火去。”

“我現在還就是火氣不夠呢。”

王霄嘯在手機上劃著,大概心思已經轉到涼皮上去了:“說是那麼好吃,怎麼點評網上都搜不著啊。”

“在哪兒呢?”

“昌平。”

“啥?!”

花了一個多小時,按王霄嘯朋友發來的路線,終於找到這家名叫“今喜膳”的餐館,就在國道旁邊的一個農家院裏,一間大屋是餐廳,隔壁一間是一個小超市,院裏停著兩三輛大巴車和貨車。

“不過就是費點事,陪你哥吃涼皮,不算委屈你吧?又沒找你借錢。”

“行吧,誰讓我重情重義呢。你別說,這家飯館名字倒是有意思。”

老板是個高大肥壯的男子,光頭,像一隻胖頭魚,站在收銀台附近,叼著煙問:“吃什麼?”

挺魯的樣子,外地口音濃重。

“有什麼涼皮?”

“涼皮就是涼皮,就一種涼皮。”

“來兩份。”

“行。”

我們找了張桌子坐下,看看周遭食客,都是些過路人,也都在吃裹著厚厚麻醬的涼皮,吸溜吸溜地發出聲響。

不一會兒我們的也來了。王霄嘯拉開口罩,吸了一口涼皮到嘴裏,又把口罩戴上。

“別說還真好吃!”

我也嚐了一口,味道不錯,但並沒有好到讓人從東三環跑這麼老遠來吃的地步。

王霄嘯口罩下的嘴一動一動的。

“王霄嘯,口罩戴著究竟是什麼意思啊?你問題不是出在甲狀腺上嗎,戴口罩管什麼用?”

他這才把口罩摘了:“哦,戴著它隻是想告訴製片人:哥可是帶病來開會。我一向容易入戲太深。”

我把涼皮拌了拌,忽然有些感慨:“你還記不記得2013年1月4日那天?千載難逢的特殊日子,201314,愛你一生一世。”

他仰頭定了會兒神:“怎麼不記得。1月3號晚上十一點多,我們倆是在去貴州的路上吧?車子在一個山口往上坡開,路上結了冰,怎麼都開不過去了,我們跟司機一起推車,一直推到了1月4號0點,後來實在是過不去了,就繞道去了廣西從另一條路軋過去。你穿著一雙UGG靴子,上麵全是車輪濺的泥水,出發前你燙了個頭,那頭卷花兒啊,最後變成了打結的雞窩。千載難逢的日子,咱倆就是那麼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