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喜劇演員(2 / 3)

肖英搖了搖頭:“唉,我知道陸坤為什麼喜歡你了。”

我還笑著呢,說:“哦,他喜歡我啊,為什麼啊?”

她將粉盒口紅收進自己包裏,起身說道:“因為你啊……你就是個演喜劇的,哈哈哈哈!”

她朝我擠擠眼睛,然後飛快地一轉身,上了出站的扶梯。

這一天最戲劇的其實不是我遇到小偷,再遇到肖英,而是接下來發生的事:

又一趟車開過來,我從椅子上站起,朝站台方向走去,忽然覺得自己有種飛起來的感覺,準確地說,是意識飛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了有多久,恢複意識的那一刻,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聽覺是意識中最先醒來的部分。我聽到有人大喊不要拍照,在那之後我才慢慢睜開眼睛。我的身邊圍了三層的人,但沒一個來扶我。我是左臉朝下摔的,當時就腫了,痛得牙齦都在疼。最後,我慢慢坐起來,看到我的托特包摔在一邊,模特頭也滾出來了,隻得探手去撈,夠了幾下都沒夠著。終於有人看不過去,足尖一送,把它踢到我跟前,我說謝謝謝謝,把頭塞進包裏。地鐵的安全員一直在我一米之外,見我起身才過來扶我,問我有事沒有,我故作平靜地說我沒事,可能是沒休息好,剛才又有點過於激動。

這事太丟人了。

我自然沒告訴陸坤,怕他擔心,想著休息幾天就好了。腦子好像並沒有摔壞,我就地坐著,自拍了一張照片,把它發給了我們主任。我可不怕主任擔心,可見親疏有別。我請主任準我休幾天病假,節目改版正是需要群策群力的時候,他還是不得不準了假,回複我:你咋都破相了呀,要好不了就去美容醫院看看吧,順便整個容。我回複:這估計不至於,整容又不能報銷。隨後幾天我對陸坤謊稱單位組織去京郊學習,手機也會沒收,估計不太好聯係。

假如情緒是一個由齒輪帶動的機械物,醫院估計是最大的齒輪之一,醫生搖著牽動齒輪的軲轆,對我的情緒實現了完美碾壓。

他問了我的情況,先開單子讓我去驗血,然後又讓我去做CT,不過CT當天做不了,需要預約時間,我運氣好,約到明天。我說:“醫生,我最近睡眠不足,而且耳鳴很厲害,可能是休息不好造成的吧。”他說:“你既然能給自己看病怎麼還到醫院來?等檢查結果吧。”

我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低位:“醫生,我會不會是腦子裏有什麼問題?有沒有腦癌初期的症狀?”

“醫學發達,什麼問題隻要發現得早就可以想辦法,沒必要多想。”他都這麼說了,我怎麼可能不多想。

本來我看中了一雙C家的中跟鞋,去專賣店試過好幾次都沒舍得下手,畢竟還是貴。我後來開解自己,就當是為明年買的生日禮物,因為今年的生日禮物早就在前年還是去年被預支了,反正自己的生日禮物可以就這樣一直預支下去,歲歲平安,多福多壽。誰能料到剛發工資不久我就暈倒在地鐵站,還頂著一張腫臉去了醫院,遇到這麼一個大齒輪醫生。人如果得了重病,還買美鞋做什麼。我坐在醫院花壇邊上發了半天呆。

陸坤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沒接。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那還是別給他添麻煩了。晚上大概十二點多,我知道他肯定已經睡了,這才發了個信息過去:剛回賓館,手機也剛拿到,一天都在開會搞活動。

結果他很快就回了一個:別誤會,我不是不信你,今天下午社區民警送愛心,給你們小區老人送米來著,忙到七點多,看到你家燈亮著。

我非常聰明地回道:我閨蜜在幫我看家。晚安。

第二天早上我去醫院做CT,拿了報告給醫生看,還是那位大齒輪,他看了一會兒,又看看我的化驗單,把它們往桌上一扔:“啥事兒沒有,回家吧。不過我要提醒你,不能再透支身體,有時候會引起梅尼埃病,非常麻煩。”

我出了醫院沒回家,打個車直奔大望路把鞋買了,櫃姐瞥了我好幾眼。我把雙腳伸進小羊皮的懷抱之中,長舒了一口氣。

啊,活著真好!

我在家待著,在網上搜自己有沒有被人拍到發到網上。

換了不同的關鍵詞:六號線,呼家樓,摔跤女,昏倒女,假頭……搜了半天,卻隻搜到別的女孩暈倒的照片,就像在平行時空裏,也是狼狽不堪摔在地鐵站裏,也是圍著一圈人沒有人扶她。

半張腫臉在一天天發生變化,從紅慢慢變黑,然後變成黃色,就像塗了黃色的藥水。那幾天沒洗頭,我把頭發往後撩,用發箍固定了一下。攬鏡自照時,外麵傳來一聲尖利的雞叫,我也被鏡子裏的人嚇一跳:

那不是柯鎮惡是誰?

這張臉沒好之前絕不能再見人了!

雞又叫了,聲音還更清晰。我走去陽台,打開窗戶瞧了瞧,果然,樓下櫻桃樹下有隻小白雞走來走去,我隻露出半張臉,問:“誰養雞啊?”

一樓邱阿姨探出腦袋: “ 長不大的寵物雞, 養給文文玩的。”

“寵物雞大白天也打鳴啊?”

“可能不適應吧,過幾天就好了,吵到你了嗎?”

“沒沒沒,我就問問。”

“對了,小江,那天小陸子送米給我們,還問起你呢。你家是不是又有事兒了?”

“小陸子?”我幾秒鍾後會意,老人們都叫陸坤小陸子。看來他們還不知道我跟陸坤的關係,我說:“哦,可能是問我居住證的事兒吧。”

“群眾工作做得好啊。”二樓我隔壁的呂爺爺開窗感歎。

“優良傳統,優良傳統。”我說著從陽台窗戶把半張臉縮回去,留呂爺爺跟邱阿姨隔空交流了一會兒養雞經驗,不一會兒連呂爺爺的老伴兒郭奶奶也加入了,聊起當年在重慶養雞的故事,直到三樓的大金毛嘟嘟也把狗頭探了出去,哈喇子落到呂爺爺的頭上,他們的對話才在一片帶著笑意的罵聲中宣告結束。

我是在買漢堡包的時候遇到的陸坤,都怪我自己,或許當初就不該讓他知道AngelaBurger。

已經把漢堡拿到手了,已經饞得想立刻摘了口罩就開啃,就迎麵和他相撞。他穿著便裝,手裏提著個紙袋子。我想著我戴著口罩,他怕是認不出來,所以把頭一低就要往前走,他伸手攔住。

我抬起頭,他眼睛半眯,看著我。在他即將發問的時候我搶著道:“培訓提早結束,一回來就想著來買漢堡包,饞死我了這幾天。你也來了哈,是哦,正好是飯點兒。”

“編,繼續編。”他冷冷地說。

我嘻嘻一笑:“編什麼?編花籃兒上南山啊。”

他的臉色再冷冽一點,就差不多是“鐵麵”了。

“買完了嗎?”

我舉了舉手中的漢堡包,提醒他是在明知故問。他說:“好!”拽著我就走。

“哎哎,去哪兒啊這是?”

他不吭聲,板著一張臉。

我說:“你不是還沒買嗎?”

“你不是已經買了嗎?”

“ 難不成你是要給我買?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問我鄰居?”

他板著臉:“話怎麼這麼多?”

我說:“咱們能不能好好說話?你拽得我很疼,我是個傷員不是犯人。”

他這才鬆開手,站定了,伸手把我口罩摘了。我的臉雖然好得差不多,但受傷的一邊仍是黃黃的,我把腦袋偏著,不讓他看。

“臉怎麼回事?怎麼摔的?”

這時候也沒必要再撒什麼謊了,我對他老實交代。

“所以你謊稱在外頭學習,就為了瞞著我?”

我點頭。

“不是,有必要嗎?”他失笑,“跟我說了又能怎樣?你這幾天就躲在家裏,吃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