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愁舌尖在上齶底輕輕磨擦了一下發出輕輕的聲音,用力甩了甩頭表示她並不相信我的話。

我打開帶來的鋁盒,這個飯盒我總是放在手術室冰箱裏的角落,還好護士長沒有發現。如果讓她發現她一定會殺了我。我用手術刀和鑷子小心割著盒子裏的肉,這是一大塊淋巴組織,所以並不費力,用鑷子把滿帶著脂肪和淋巴球的肉塊夾住遞到鷹嘴邊,鷹一口吞下,葉小愁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

吃得真香。這是什麼肉?

我轉頭看了看她沒說話。

難道是人肉?

我用鑷子夾起一塊放在她眼前,衝她點點頭。

切~~~

突然她像想起來什麼一樣,騰地站了起來繞到我的背後使勁踢了我一腳,我蹲在地上差點被她踢倒。

這是報你告密的仇!說完她便跑下天台。剩下我一個人坐在天台上,天突然晴了。

輪到我值夜班,在我們醫院除了早早上床睡覺就沒有什麼事好做。我躺在床上聽著音樂,突然傳來幾聲敲門聲,摘下耳機又好像沒有什麼聲音,我不確定剛才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等了一會並沒有再出現聲音,可是我還是站起來打開了門。果然門外一個人沒有,可就在我轉身要關門時女孩從牆角閃了出來。她披頭散發身上病服的藍白條紋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冷冰冰的。她低著頭腳踢著不知什麼東西,也不說話。我問她想幹嗎,她抬起頭看了看我。

你是那個殺人醫生嗎?

我很少到一樓的病房,因為這裏血液內科病房,作為麻醉師自然和這裏沒有什麼交集,而且血液內科地一樓的拐角位置也相當偏僻,可能是因為這個科室的病人一直不多吧。葉小愁在我前麵走,不時回頭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不被值班室護士發現。內科病房走廊最後一扇窗戶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打破了,風從破口吹出吹得過道上的燈一晃一晃的。葉小愁的影子在我前麵也忽長忽短,葉小愁走到最後一間病房門口,向裏麵指了指說就在這裏麵。

病房裏沒有人,沒拉窗簾借著月光可以看到一張病床擺在窗邊,似乎有人住,被子被胡亂堆在床頭。葉小愁湊到我耳邊說就在床下麵。見我沒有動葉小愁又說你不是害怕了吧?這下麵真的有具屍體。我單腿跪在地上,低頭的時候手碰到掛在床頭的名牌,可以模糊看到上麵寫著葉小愁的名字。床下很暗但我還是隱約感覺角落裏躺著什麼東西,但姿勢和大小都很奇怪。我拿出手機按亮了屏幕,借著屏幕的綠光我才看到躺在角落裏的不過是一個一米多長的洋娃娃,上麵布滿了灰塵。我剛要站起來背卻被死死壓住,我的耳朵能感覺出葉小愁嘴裏呼出的熱氣。

殺人醫生,我見過你殺人!

接連幾天不再有雨,手術室也重新開始有手術,似乎生活又回到了正軌。大家穿著無菌服站在手術台上繼續聊著八卦。聽說警察隻花一天時間就確定了死者的身份,是一個七十幾歲的胃癌患者。雖然隔了幾個月名字大家都不記得但大家都對這個人都印象深刻,當初來我們醫院時確診後他拒絕治療,結果剛走出醫院門便吐血昏倒,入院後不到三天要交手術租金時逃走。我也見過那個病人,也記得當時他和他兒子聽到手術費用時麵麵相覷的樣子。如果不做手術老頭堅持不過一個月,剛入院的幾天老頭用了止痛藥也疼在床上打滾,他的兒子就隻有含著淚看著。即便這樣老頭開始也不同意做手術,同是農民的兒子跪在地上哭求自己的老爹同意,普外的同事對此都有印象,所以當得知殺死老人的就是他的兒子時大家都難以致信。

今天的手術是婦科手術,子宮次全切。這不是我的手術所以我隻是安靜地靠在窗邊等著手術結束呆。

剛剛被切下的子宮還放在手術室的角落裏,我看見婦科主任蹲在地上仔細地看著那個帶著肌瘤還鮮血淋漓的子宮。我走了過去,婦科主任回頭看了看我。

杜麻,要不要跟我一起拜拜?

那個子宮膨大像小西瓜一樣,上麵有五個凸出的肉瘤。主任將其擺正在盤子裏,子宮體就是身體,竟然像一個胖滾滾的小娃娃坐在拖盤中。

主任,你信這個?

今天是我第一萬例子宮切除手術。竟然弄到成人形的子宮肌瘤,有點意思吧。這個樣子,我還真不舍得切開做病理。

一萬例?!那主任你切下來的肌瘤要堆一塊,能放滿一卡車。

這算什麼。胸科孫主任才叫誇張,昨天還跟我揚言他切下的女人乳房能放滿兩火車皮呢。

婦科主任猶豫了好久,才慢慢下刀,從子宮體正中切開,小人便沒有了神韻。取出肌瘤組織被護送到病理室做冰凍。而我則趁沒人注意把剩下的子宮放在早準備好的飯盒裏。

因為幾天沒有吃東西,見到肉鷹在籠子裏異常的興奮。實在對不起它,不過現在的手術的確太少了。鷹每吃一口肉都要歪過頭看我一下,我不知道它是否是以此來確定對我的記憶,帶著人肉味道的記憶。我在鳥籠邊看到了許多牛肉幹,有幾粒竟然還沒有剝開包裝。剝開一顆放在嘴裏,竟然是麻辣口味的,鷹怎麼會吃。

我來到血液內科病房,還沒有走到病房就聽到摔東西的聲音。隔著門上的窗戶我看到葉小愁坐在床上胸部不住起伏,她抓起身邊的礦泉水瓶還有其它一些東西用力的扔在地上,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看到她放回被子上的手緊緊抓著床單。

我來到內科辦公室,大家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沒有人理我。一個女人站在一名大夫桌前歇斯底裏,那個女人不聽在爭執些什麼,而大夫的反應倒是一直氣定神閑,最後隻在女人喘息的時候才說了一句:那你不想讓你女兒死吧,不用藥怎麼能行?女人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死就死吧,到這份上我已經盡完了我能盡的義務了。

女人離開,大夫才注意到我。他認得我,畢竟是一個醫院的同事,但我卻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對我的到來很是驚訝,我說自己隻是沒事閑聊,他笑笑表示理解,同屋的護士已經拿出毛衣在織了。我坐在他的對麵拿起他麵前的病曆問他剛才的女人是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七年白血病的女兒,沒治好沒治壞,不救舍不得,救?已經到了彈盡糧絕了。

這七年就相當於連遭七年旱災、水災一樣。這些事我們雖然理解可也沒辦法。說完這個他馬上問我的竟然也是有關被埋在後山老人的八卦。走廊裏傳來啊啊的尖叫,我看了看周圍的人都沒有什麼反應。我問不要緊嗎?內科的大夫不以為然,化療總得有反應。

我再次來到葉小愁的病房前,我看見葉小愁她把頭垂在床下不停地幹嘔,好久她都沒有吐出什麼,最後她趴在床上再次尖叫,聲音不斷在病房走廊裏回響。

再次和葉小愁天台上相遇已經是幾天以後。她走上天台的步子很慢,但依然還裝作很活潑的樣子。她靠在天台欄杆上手小心地按著自己頭上的帽子。見我沒有什麼反應她又用腳踢了踢我,不過這一次很輕似乎沒用什麼力氣。

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不會算命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