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啊,不是山雨變小了,而是我們爬高了。”“對!對……”
霍大姐打開了話匣子,為了證實這一說法是正確的,她指著山下稀疏的燈光,說明後續部隊仍然在風雨中爬山;她指著頭頂上狂舞的火龍,說明山上已經雨過天晴,甚至壓根兒就沒有下雨。接著,她又興致勃勃地向姚秀芝述說,她們垮鄉的山裏經常出現這種情景。尤其她講到自己站在山頂,望著腳下飄舞的濃雲密霧,象真的變成仙女的時候,她那教窣的語氣,天真的樣兒,似乎又回到了那純潔的姑娘時代。她有些悵然地說:“可惜啊,世上沒有拴住美好時光的繩子,要是有啊,真想永遠和藍天、白雲為伴。”姚秀芝第一次發現霍大姐還有如此纖細、富有詩意的感情,姚秀芝的經曆實在是太坎坷了,青春時代的美好憧憬被打得破碎不堪,因而她聽了霍大姐的話語,自然產生了如下的念頭:“世上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的繩子,我們隻有不懈地去追求!”
山風淫雨收了,蛇形的山路越來越窄,越爬越陡削,猶如上天梯一樣。前邊傳來點燃火把的命令,不時,一條纏繞大山的火龍又複活了,眺望被空,“之”字形的火龍綿綿蠕動,連接著星光,可能是為了減少翻越險山的緊張情緒吧,爬山的隊伍中,傳來了“加油啊!不要掉隊。再發起一個衝鋒,我們就上天了!”的吆喝聲和陣陣歡快的笑聲。此時,姚秀芝真想倒在地上喘口氣”哪怕麵前是一窪水地。可是當她想到傷員同誌的痛苦,老馬身上的重荷,便立即舉著一支火把,快步追上了步履艱難的老馬,苦苦哀求說:“老馬同誌!還是讓我們抬著傷員爬山吧?”老馬背著傷員,象是一個重駝背的羅鍋,鼻子尖快要觸到山路上了,他完全忘記了剛才的爭吵,他隻想減輕傷員的痛苦,早一點翻過這座大山。他聞聲側過頭來,緊促地喘著粗氣,當他認出是姚秀芝的時候,便生氣地說:“算啦!”我還沒有累到昏過去的地步。”說完,他轉過身,賭氣似地一步一步向上爬去。姚秀芝滿腔熱忱的心,象是澆了一盆涼水。但是,她能夠責備老馬對自己的無情嗎?不能!因為她白這些同誌的愛憎樸素得很,絲毫沒有一點修飾。當然她清楚地知道,假如這種樸素的愛憎,是他們親身體驗來比如對土豪的憎恨,對紅軍的真誠愛戴,那無疑是正確的,但假如這種愛憎,是受命於上級,那真是無可奈何了。姚秀芝的情波漸漸地平靜下來,為了不使負重爬山的老馬摔跤,她擎著火把,照亮了坎坷難行的山路。突然,前邊的隊伍停了下來,說是前邊的山路太陡,著輜重的戰馬爬不上去,要大家原地宿營,天亮以後再繼續。
爬山,天哪,這不足二尺來寬的山路怎麼睡覺呢?萬一睡夢中滾下了山怎麼辦?可是同誌們實在太疲乏了,睡眠,此時變成了人生的第一需要。接到命令以後,每人都打開毯子,緊緊地裹在身上,有的順著山坡躺下,有的背靠著樹木坐下,把眼一閉,很快就進了夢鄉。姚秀芝和霍大姐安排好傷病員,象往常宿營那樣,她們坐在山道上,背對著背休息。她們雖然也疲憊不堪,可誰也沒有睡意,合著雙眼,各自想著心事。突然一陣山風襲來,冷得她倆同時打了一個寒噤。霍大姐轉過頭來,湊近姚秀芝的耳邊說:“同誌們的衣服都濕了,山風又透心的涼,就這麼睡準會得病的。”“是啊!可同誌們太累了。”姚秀芝為難地說。“那也比病倒了好啊!”霍大姐說。”姚秀芝當然明白這句話的份量。紅軍自長征以來,不到個月就減員一半,號稱十萬人馬的中央紅軍,已經不足五代。湊了。另外,一個紅軍戰士負傷,需要兩個以上的紅軍戰士看護,如果一夜之間,數以千計的戰士病倒了,誰來照管這眾多的病號和傷員?又拿什麼藥來醫治他們?因此,她打心底讚成霍大姐的意見。然而她用心一想,誰能給夜宿山路的戰士帶來溫暖呢?她真的沒有一點辦法。忽然,一束強烈的光向她射來,她定睛一看,老馬趴在山坡上,正在點燃一堆幹柴。她激動地捶了霍大姐一拳:“你快看篝火,篝火”霍大姐看見紅紅的火苗,真是興奮極了!她驀地從石級上站起,大聲呼叫著沉夢鄉的紅軍戰士,讓大家向老馬學習,揀拾幹柴,點燃篝火,烘烤濕透的衣服。不時,夜幕籠罩的蒼山,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堆。篝火熊熊,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烤得戰士的身上暖烘的,一縷縷熱氣,散發出一種雨汗相間的氣味,熏得人,有些醉了。向後一倒,便以天地為衾枕,昏然睡。還有少數同誌,忘記了在烘烤潮濕的衣服,困得把手一鬆,軍衣進了篝火之中,還有個別戰士,幹脆穿著濕漉漉的衣服,依偎在篝火旁邊,飽享著火光帶來的溫暖。突然啪的一聲,燃燒的枯枝彈到了他們的瞼上,燒得驚叫不已。霍大姐擔心出事,一時又想不出既能驅寒、又能解乏的辦法。無意之中,她看見了姚秀芝雙手抱著的小提琴,她大聲問,“同誌們!大家想不想聽音樂啊?”
“想聽!”
“好!歡迎原紅軍劇團的姚團長給大家拉一段要不要?”
“要!”
圍在篝火四周的戰士們、傷員們都不約而同地鼓掌歡迎。姚秀芝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掌聲了,她的心裏蕩漾起一種難以言述的情感波濤。她做為一名藝術家,從這熱烈的掌聲中感到了快慰,也知道了紅軍戰士何等地需要精神食糧。另外,她做為一名長征中的囚徒,能夠拿起藝術的武器,鼓、舞紅軍戰士排除萬難前進,也感到由衷的激動。她把提琴盒子放在雙腿上,細心地解著包琴盒的油布。但她萬萬不曾料到,歡迎的掌聲一落,老馬倏地站起身來,堅決地反對,說:“霍大姐我不同意紅軍戰士聽她拉小提琴。”
“為什麼”霍大姐驚訝地問。“她是一個沒有定性的托派!”老馬固執地答說。“你難道聽托派拉奏的音樂,也會變成托派分子嗎?”霍大姐真的生氣了,走到老馬的跟前,大聲地質問。對此,老馬可有點料所未及,他望著厲聲相逼的霍大姐,有點心虛地說:“可不要忘了,這是個立場問題。”
姚秀芝聽著這嚴肅的爭論,激動的心情消失了,解油布的馭手也變得有些木然了。她內心真是痛苦到了極點。當時,她真想大吼一聲:“我不是托派!”瞬間,一個背著傷員爬山的形象出現了,她那滿腹的怒火又漸漸地熄滅了。她輕輕地捅了捅霍大姐,示意不要再爭下去了。接著,又理智地用油布包好了小提琴的盒子。霍大姐的火暴脾氣,就象是三伏天的雀陣雨,來得也猛,去得也快,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就算結束了這場不愉快的爭吵。片刻,她又大聲地問:“同誌們!你們都來獻策獻計,誰有辦法讓大家安全地度過這夜晚?”
圍攏在篝火旁邊的戰士無精打采,對霍大姐的問話誰也咚不感興趣,沒有一個人答話。老馬不想也不敢得罪這位首長的夫人霍大姐。
他一看這尷尬的情景,有意解圍地說:“同誌們!霍大姐是一位老資格,請她給大家講個革命,不好?”
“好!”大家有氣無力地說。
老馬自然明白這聲”好”是出於禮貌,但他為了把氣氛造得熱烈一些,就象當年紅軍開聯歡會拉歌子那樣,拿腔拿調地大聲說,“讓我們一齊鼓掌歡迎!”
戰士們稀稀落落的掌聲,自然不會給霍大姐帶來歡樂。相反,卻引起了她很多的聯想:過去,她曾聽過無數次紅軍戰士們的熱烈掌聲,那是在紅軍戰士的慶功大會上,他們為自己取得的勝利而歡欣鼓舞!同是這些紅軍戰士,今夜卻困在了山上,沒有了往日那種勇往直前的豪氣,也丟掉了那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似乎一下子變老了許多,當她的思路,由戰士消沉的情緒轉到姚秀芝受審長征的時候,心頭就象壓了一塊千斤重石,憋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她習慣地歎了口氣,說:“好!我給大家講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故事”。
有一家大地主,養了一個漂亮的小姐,她自小聰明過人,琴棋書畫樣樣都行,其中尤其酷愛音樂,演奏一手不錯的琵琶和古琴。附近的人們,都稱她是一位才女。在她十六歲那年,父親為了保住自己的家產,強迫她嫁給大軍閥吳佩孚手下的一個旅長,她死不答應,於是落發為尼。這個旅長獸性大發,隻身打進庵來,強行霸占了她。受辱的姑娘沒有想到死,當夜用剪刀刺死了這個旅長。為了爭得女人活下去的權力,她毅然女扮男裝逃到北京,尋找一條生路。在北京街頭流浪期間,遇到了一位尋求救國之路的熱血青年,結為摯友,並結伴赴法勤工儉學。她終於恢複了女兒裝,驚得好友瞠目咂舌。姑娘學習藝術,男友學習工程建築,但他們的共同主課卻是馬克思主義。北伐前夕,他們在巴黎公社牆下舉行了婚禮,姑娘用小提琴高奏起了無產者的最強音,參加婚禮的留學生一齊和著琴聲,高唱起了《國際歌》。她曾激動地對我說:這不是普通的歌聲,這是在向舊世界宣戰的誓言,是催動新中國早日誕生的呐喊”霍大姐講得太激動,不得不被迫中斷這傳奇的故事。圍在篝火旁邊的戰士,個個聽得忘了困乏。老馬真心敬佩這位姑娘,又想知道這位姑娘回國後的革命壯舉,他大聲地說:
“霍大姐!快接著往下講啊!”
霍大姐仍然沉浸在激動的情緒中,似乎沒有聽到老馬的話聲。老馬這個急性子可來了火氣,生氣地拍了一下大腿,憤憤地說:“哼!偏偏講到這節骨眼上收住了,這成心吊大家的胃口嗎?”
霍大姐不知為什麼,仍舊沒有講下去,依然在沉思著。老馬真想知道這位姑娘的結局,無奈,隻好換了個口氣,明知故問地說:“霍大姐,聽你的口氣,你一定認識這位姑娘了?”“認識”。霍大姐淡然地說。“她現在有三十來歲了吧?”老馬一麵掰著指頭,一麵關切地問。“有了!”霍大姐無限感慨的說,“時間拴不住啦。她轉眼就到中年啦。”
“霍大姐!”老馬趨前一步,惋惜地搖了搖頭說:“今晚,這個姑娘要在該多好啦,她拉著小提琴,我們一起高聲唱起《國際歌》,這風,這雨,這陡峭的山路,還有這全身的疲勞,都通通地飛到九天雲外去了!”霍大姐聽著老馬這由衷的感慨話語,片刻,喟歎不已地說;“人,就怕言行不一啊如果這位姑娘真在的話,我看老馬就不一定這樣說嘍!”
“你”怎麼懷疑起我老馬來了?”老馬急得大步走到霍大姐的麵前,拱抱起雙手,格外生氣地說:“霍大姐,這姑娘要在,老馬要不親自請她拉琴,就不是一名紅軍戰士。”“這話是真的?”霍大姐問。“真的!”“還反悔嗎?”“絕不!”“好!”霍大姐轉過身來,指著正在護理傷員的姚秀芝,沉重地說:“就是她。”“她?”老馬驚得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望著麵前自己看守的托派嫌疑犯,怎麼也和那位在巴黎公社牆下舉行婚禮,拉著小提琴,高唱《國際歌》的姑娘對不上號。但是,當他想到姚秀芝被打成托派,開除了黨籍,失掉了軍籍,還堅持長征;自己身體虛弱,還要帶頭抬傷病員爬山的時候,他似乎又覺得眼前這位看押的囚徒,和那位姑娘有著某些聯係。他茫然了,不知該如何履行自己當眾宣布的諾言。“老馬你怎麼不說話了?”霍大姐望著沉默不語的老馬鎮定地問。”老馬仍然呆滯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老馬,你真的變成了言行不一的人了”霍大姐有意激將地問。老馬突然伸出雙手,整理了一下軍容風紀,轉身邁著軍人那有力的步伐,向著姚秀芝的身旁走去這琴聲,就象是閃電,給黑漫漫的蒼山大炮帶來了光焰;這琴聲,又象是點燃奴隸心中怒火的引信,刹時間,滿山遍野同聲唱起了“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聽!這琴聲如泣如訴,似近似遠,那是在誘發一個個奴隸的心聲;聽這歌聲低沉壓抑,如悲如憤,那是掙紮在死亡邊緣上的奴隸在呻吟;聽!這琴聲鏗鏘有力,象是船夫號子中的領唱,指揮著一長串赤身的纖夫與激流抗爭,與險灘奮戰;這歌聲激越高昂,就象是奴隸們掙脫了鎖鏈,呼喊著向舊世界宣戰循著這變化無窮的琴聲,我們看見在熊熊燃瘁的篝火旁邊,站著一位頗具風采的中年婦女,頦下夾著一把小提琴,右手舞弄著琴弓,陶醉在音樂之中。她忽而上身微顫,忽而頭部隨著琴聲的緩急,十分協調地擺動著,一句話,她的靈魂和音樂完全融為一體了!她就是長征中的囚徒姚秀芝。她用琴聲驅走了困柿,喚醒了一個個紅軍戰士,高聲唱著《國際歌》,前進在陡峭的山路上!夜幕打開了,晨曦的光芒漸漸灑向了人間;待到紅軍戰士登上險峻的高山之巔,天完全大亮了。舉目眺望,長空放晴,雲霧皆收,如血的朝霞捧出輪紅日,萬道金光掩映在峰巒叢林之間,姹紫嫣紅,光怪陸離,異常壯觀。從此以後,姚秀芝的琴聲又回到了紅軍中間。打了勝仗,小提琴就奏響了歡慶的樂曲,向英雄的紅軍戰士們致敬;打了敗仗,部隊繼續無目的、無窮盡地向西逃亡,小提琴就奏響了動情的江西民歌,讓紅軍戰士於失敗之中想想當年的中央蘇區,思索著失敗的原因。姚秀芝仍然沒有摘掉托派嫌疑分子的帽子,但是,紅軍戰士早已忘記了她是長征中的一個囚徒。她是一位有著淵博知識和政治素養的紅軍幹部,同時又是一位執著追求革命、信仰共產主義的藝術家,因而她永遠不能寂寞,時時都在求索。人生最大的苦痛是什麼?自然不是坐牢,遭受幽禁。如果鐵窗之火能冶煉革命鬥誌,這監禁之地恰是高風亮節之所,她會認為這也是人生的最大樂趣。然而,今天禁閉她的囚牢是共產黨設立的,押送她的解差是紅軍戰士,做為一名共產主義的忠誠信徒,還有邊這樣的處境更痛苦的嗎?姚秀芝由於遭受審查,不明白紅軍退出中央蘇區的原因,也不知道最終退向何方;在長征的路上,她這個囚徒沒有活動的自由,更不淮隨便和紅箅戰士談心,唯一的權力,就是看護越來越多的傷病員。因此,她心中的苷悶是可想而知了!姚秀芝真想早一點解開心頭的迷團,為此,她利用一切機會和霍大姐深談。霍大姐是來自井岡山的女紅軍,她和丈夫被說成是朱毛山頭的人。由於她的丈夫能征善戰,所屬部隊一時又離不開他,所以才幸免於被捋掉兵權,象姚秀芝這樣放到基層當“囚徒”。但是,霍大姐卻受到了牽連,長征的前夕,把她調離機要部門,放到紅軍醫院中做臨時負責人。她不明白,共產黨人為什麼還要搞株連九族這一套?每當姚秀芝問到有關這些事的時候,她總是要長長地歎一口氣:“秀芝啊!我的處境比你也好不了多少,你是明牌的囚徒,我是在上麵掛了號、內部控製的囚徒。咱們還是談點別的吧”可是,姚秀芝對別的事情不感興趣啊!她每每聽到霍大姐這句話,就興昧索然地離去了。接著,她不是埋頭於護理傷病員的工作,就是獨自一個人躲在僻靜處,安上弱音器拚命地拉琴,在這艱苦的路上,似乎隻有工作才能填補她內心的空虛,也隻有琴聲才能發泄她滿腹的憤慨。命相連,心相通。霍大姐對姚秀芝的處境是同情的,因而在行軍中,利用可憐的一點職權照顧她,遇上老馬為難她的時候,就挺身而出為她說幾句不平的話,試圖在紅軍醫院的醫務人員、傷病員的心目中,抹掉她那托派、囚徒的形象。但是,她們畢竟還不十分了解,因而她對姚秀芝的一些做法也難以理解。比方說,姚秀芝被打成托派,是因為心愛的丈夫在蘇聯期間,曾和托洛茨基的幾位部下有過交往,可她為什麼會和反對她丈夫的人結呢?難道她真的想通過這種違願的結合,抹掉別人強加給她身上的汙點嗎?如果不是這樣,那又是為什麼呢?一個多月以來,霍大姐尋找不到答案,但她從姚秀芝的言行堅信,這個堅毅的女紅軍,永不屈服的囚徒,這樣做一定別有原因,在一次宿營時候,她依然和姚秀芝背對著背休息,為了探視姚秀芝深埋內心的秘密,她主動地講述了自己的愛情經曆。霍大姐雖然結婚將近六年了,可是她的年齡還不足二十五歲。在轟轟烈烈的農民運動興起的時候,她這位女中學生走出了校門,被山溝溝裏的有錢人譏為金鳳凰飛離了梧桐樹,領著被罵做痞子的泥腿子造了她爹的反,真是出盡風頭!大革命失敗以後,她被父親緝拿回家,打囚牢。用她父親的話說:“不讓她上上刀山,下下火海,脫上幾層皮,掉下幾斤肉,她是不會改邡歸正的。”然而,這位性格倔強的霍大姐,寧可死了,也不向父親低頭認錯。不久,秋收起義的部隊逼近了她的山鄉,反動的父親逃跑的時候,決定把她帶走,她死活不從,氣得她父親重重地打了她一記耳光,罵了一句:“讓紅毛綠眼睛的山大王娶你做壓寨夫人吧!遂帶著金銀細軟、妻兒老小逃走了。很快,紅軍解放了山鄉,也從牢中救出了霍大姐。是天意相許吧,她真的愛上了一位長她整整十歲的紅軍指揮員,雖然沒有應驗她父親的話語,當上山大王的壓寨夫人,可的確成了一位紅軍幹部的妻子。那時,她剛剛過完十九歲的生日。她講到這裏,突然收住了話音,又習慣地歎了口氣,感慨地說:“秀芝!我們這一代女人是不幸的,為了求得愛情的幸福,婚事也變得有些傳奇了。多少年以後,我們這些和綠林好漢成親的人,在藝術家的筆下,將會被描寫成個什麼樣子呢?”姚秀芝雖然也是一個地主的女兒,可她主要接受的是西方的文化教育,她隻相信愛是婚姻的基礎。有了真正的愛,即使相愛的人兒遠隔千裏,他們仍然是幸福的。但是,嚴酷的現實懲罰了她,使她永遠地失去了這種相愛的基礎,所謂”的夫妻結合,竟然變成了一種需要當然不單單是指生”理”的需要。這對一個視情操為聖潔的人來說,是何等的痛苦啊”因此,她聽了霍大姐的話後,淡淡地笑了笑說:“親大姐,做山大王的壓寨夫人不一定會痛苦,未來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