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懷猶豫道:“這個人一直很不老實,您不怕他落井下石?”
“跟他說:隻要我還活著,他的那些產業,我會叫人替他收拾得妥妥當當,不會出一點問題。我不是何仕文,坐牢不會要我的命。我過得不好,他的那點小產業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他不是沒吃過苦頭。”
素懷應了,站起來道:“鄭先生,我們得走了。”
南珈道:“箱子裏有換洗衣服,另外還有兩床被褥,全交給了看守,他會給您的。”
銀川欲言又止,眼神裏有種複雜的期待,南珈想了想,還是說道:“是潘小姐給您收拾的衣服。”
銀川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於李二人離去,看守將皮箱提進來放在桌上,手搭在箱子上,望著銀川齜牙咧嘴笑了笑,銀川脫下手裏的表遞給他,說:“真是麻煩您了。”
看守將表揣進衣兜,銀川則將箱子拉近身前,看守轉身出去,兩分鍾後提著一床被卷過來,放在窄小的床板上,用聊天的語氣說:“看著挺寬的,對折一下再鋪,睡著軟些。”
銀川沒有吭聲,也沒看他一眼,盯著已被他打開的箱子。
看守又道:“您想不想吃點什麼?”
銀川的手指緩緩落在柔軟的衣物上,輕輕劃動,四件毛衣是他平日常穿的,裏衣裏褲則用單獨的一個小布袋裝著,襪子被卷成圓球,一個個塞在空隙。另有五個蘋果,以及一本英詩選集。
看守繞過來道:“喲,這麼好的蘋果,我嚐嚐。”伸手就拿,銀川抬頭看著他,眼中露出殺意。
看守一愣,將手放在腦後撓了撓,笑道:“開個玩笑,哈哈,開玩笑。”邊說邊往外走,在門口回頭看了下,消瘦的年輕人形單影隻地坐在囚室中,如同一棵冷鬆。
那天夜裏銀川終於難得地睡著了,但是,他隻睡到了半夜。
門被推開的聲音讓他凜然一醒,幽閉在黑暗中,感覺是出奇敏銳的,他睜開眼睛,這個角落伸手無不見五指,但危險卻顯而易見。
一個人揪住他的手臂往上一提,銀川睡覺的時候將一件毛衣穿在了身上,這時手腕上部的衣服被揪成了一團,羊毛和皮膚摩擦出火燒火燎般的痛。他被拽下床,手臂被旋扭到背後,另一人飛快走過來,這一團高大的陰影擋住了鐵門外走廊裏透進的燈光,光線立時隨著無聲的扭打晃來晃去。
“喀嚓!”肋骨斷裂的聲音,隨著緊接而來的劇痛,在黑暗裏被放大得無比清晰。
銀川跪在了地上。
自胸腔裏發出的呼聲窒悶顫抖,渾身血液都仿佛被抽走,通體冰涼,額頭卻如同火燒。天花板散發著陰冷寒氣,他試圖睜大眼,望向前方,先是一片霧蒙蒙,緊接著便金星亂冒,他的身子不受力地向前一傾,雙手撐到了地上,這原本是他非常厭惡的動作,因為白天看守朝地上吐了痰,現在他很有可能就在接觸那令人惡心的痰跡。
可有什麼辦法呢,他被打得像一條狗,毫無還手之力。他聽到自己的骨骼被打碎的聲音,就像一團針,被忽然散開,往五髒六腑到處亂紮。
又有一個人慢吞吞從門外走了進來,一直走到他麵前,在微光中俯視他,那個人有一張忠厚的臉。
徐德英。
徐德英伸手過來,做出攙扶的姿勢,銀川往旁邊一掙,扶著床板偏偏倒倒坐下,像個得了肺癆的病人,艱難地喘著氣。
兩個打手離開的時候將囚室的燈拉開了,德英看著地上的血跡和嘔吐物,繞開幾步,拉了根凳子坐下,說道:“痛吧?我戳了自己一刀,那感覺可比你現在痛多了。潘大哥,你應該很清楚,挨這頓打不委屈,這叫一報還一報。徐德英沒什麼本事,卻不是個敢做不敢當的無恥之徒,落井下石的事情我向來不屑做,但今天看你這樣,我心裏倒覺得釋然了許多。”
銀川嘴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他將眼睛閉上,隻作不理。
德英道:“我們之間的恩怨我不想再提了,自今天就此放下。我來呢,一是想來發泄一下憋了很久的委屈,二呢,是想告訴潘大哥,自從各個租界被陸續收回,對於一些實力大不如前的洋行,財政部一直在想辦法讓它們中國化,以我父親現在的能力,雖不足以讓你馬上出獄,但至少能在一定時間內讓政府幫忙解決掉洋行那邊的問題。也就是說,能給潘大哥一個脫身的契機。”
他始終稱銀川為“潘大哥”。
“潘大哥才華橫溢,又是牛津的高材生,坐牢這種事雖然不一定要人命,卻足以摧毀你的聲譽和前途。我們都曉得這世上沒什麼地方比洋行更勢利了,而潘家呢,潘老爺一走了之,如果沒人頂上,那真是抽心一爛。你如果能重獲自由,抵得過一切損失。”
銀川始終不發一言。
德英歎道:“大哥不接我的話,是猜到了我的條件是什麼吧?”
他並不著急等待回答,將目光移向布滿黴斑的石牆,很是感慨地搖了搖頭,就好像看到銀川被困在這樣的地方,覺得萬分不忍。
水珠凝結在潮濕的牆麵,發出遲緩的滴落聲。
“潘大哥,你知道什麼叫因果報應嗎?”德英輕聲道,“以前我不太信,現在慢慢有些相信了。”
〔五〕
新月號在川江的航線即將重啟,大鈞與綠伯爵號在東南亞的合作也進入到最後的日程,這兩件事進展得還算順利。道群的身體大見好轉,坐鎮家中,偶爾參與公司要事決策,大部分時間還是用來養病休息,舊友或親朋時常來看望,若是天氣好,他很樂意陪他們在花園裏喝茶說話。勞碌大半輩子,卻是借這一場不合時宜的重病,享受了一點閑暇的安逸。普惠洋行以及潘家的事,道群也有耳聞,潘盛棠的失蹤被傳得比戲文還離奇,對大部分的傳聞,道群是持懷疑態度的,可他也很清楚,這些事不論怎樣對大鈞都沒有壞處。挺過這一番大波折後,道群覺得自己連同孟家的事業都算得上是起死回生,很是振奮。
子瞻到秋冬會犯哮喘,道群把朝南臥室讓出來給小兒子,自己搬到朝東的一間屋子裏。那間屋熱水管不太熱,孟夫人擔心他受不住涼,要他去和子昭睡一屋,道群不願意,怕打擾子昭休息。大病之後,他尤為珍惜和家人相處的時光,更對兩個兒子寄予了厚望,尤其是正承受巨大壓力的子昭,就像一隻在風暴中硬著頭皮飛翔的雛鷹,不光是孟家事業的頂梁柱,也是他孟道群的精神支柱,道群不容許他有任何閃失。
子昭回家晚,但隻要看到父親屋裏亮著燈,仍舊會過去請個安,道群會給他留消夜,讓他吃完再回去睡覺。這一晚亦是如此。
子昭進屋去,道群還沒睡,靠在床上朝他點點頭,孟夫人正在翻箱倒櫃,這間屋子有個大立櫃,裝著一些皮貨和平日裏不大穿的衣服。道群向子昭指指床頭櫃,意思是要他趕緊喝了放在上麵的一杯牛奶,子昭走去坐到父親床邊,對母親笑道:“媽媽這麼晚了還在翻什麼呢?”
孟夫人並沒有回頭:“我記得前年你給我買過一件白狐的圍領,怎麼找不著了?”這句話卻是對道群說的。
道群說:“不見得就放在這櫃子裏,你屋裏不也有幾個箱子麼,明天再翻翻。”
“哪裏來得及,一大早人家就要走了。”
子昭越發奇怪,問:“誰要走?”
“你堂姐要去東北,今兒和你三伯伯來家裏坐了會兒,我見她越發瘦怯怯的,想送點什麼給她。”
“哦。”
孟夫人忽然回轉身來,對子昭道:“要不把那條玄狐披肩給她,等你以後娶媳婦,媽還你一件紫貂的。”
子昭笑起來:“媽媽,你拿紫貂換狐皮可不是虧大了嘛。”
“我才不怕虧,怎麼樣,這買賣可做得了?”
“過段時間去歐洲,我不想支公司的錢作川資,所以將披肩拿去換了些錢。”
孟夫人咦了一聲道:“前兩天給你曬衣服的時候我還看到了呀,好好放在櫃子裏。真是小氣,哄我做什麼。”
“就昨天拿走的,不信就去我房裏翻翻。”
“真要翻出來你怎麼說?”孟夫人笑道。
子昭悶聲不吭喝完牛奶,站起來,淡淡道:“那您跟我一塊去看看吧。”
孟夫人正待說話,道群卻道:“拿些小東小西去換錢,總不是長遠之計,也讓人笑話。不過現在公司和家裏確實有難處,要不把武昌那棟房子賣了吧,子昭走之前就把這件事辦了。”
子昭看了父親一眼。
孟夫人接口道:“昭昭現在要管的事那麼多,就讓他省心點,這事兒我來辦。”
子昭打了個哈欠。
道群對他道:“快回去睡吧。”
孟夫人跟著子昭走出去,子昭笑道:“媽難不成真要去翻我櫃子?”
孟夫人佯怒,假意要去拍他的腦袋,子昭皺眉一躲,孟夫人將手縮了回去,笑道:“我是要跟你說,明天一大早我去送你三伯伯他們一家,你早上起來後,記得守著你爸爸吃藥,他雖然好了些,病情還是會反複,千萬不能大意。”
子昭答應了。
孟夫人又道:“你到處走動忙活,也要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咱們這家呀,經不起折騰了,尤其是你爸爸,一點刺激也受不了。說實話,幸虧跟潘家的親事沒有成,要不再攤上他們家那一檔子事兒,還不知道得亂成什麼樣。”
“媽要不要進來再坐會兒?”子昭推開自己屋的門,回頭道。
孟夫人笑道:“不了,你好好睡覺吧。”
子昭一宿沒睡著。
次日一大早,伺候好父親吃完藥,子昭便匆匆出門去。
太陽升起來,萬道通明橙紅的光線,如煙如霧的晨曦,水色與日光一同閃爍一起跳躍,停靠在江邊的船舶隨著波浪輕輕起伏,仿佛靜謐是一種習以為常,驚濤駭浪不過是意外的點綴。子昭的情緒前所未有的差,但還是盡量克製,即便璟寧比約定的時間遲到了差不多一個鍾頭。
陽光斜照下來,高高的棚架上蒙著布,被風吹得撲撲作響,間隙裏透出雪白花崗石的邊緣。太古洋行正在修建的大樓距離長江不到一百米,因營造廠正在鬧罷工,這片工地在早上幾乎沒什麼人。
璟寧總算來了,眼皮有些浮腫,穿著平底鞋,人仿佛矮了一頭,子昭接過她手裏的提包,問道:“怎麼這麼晚?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家裏有點事耽誤了下,早知道就該讓你別等我了,我坐輪渡過江也是一樣的。”
子昭道:“別廢話,新月號馬上就要去川江了,再過幾天你也坐不了了,更何況還是我來開船。”
璟寧不由一笑,習慣性地伸手去挽他的手臂,在穿過巷道步向沿江的大道時,子昭輕輕掙脫,說:“這兩天我父母把我看得蠻緊,保不定有人跟著我。”
璟寧默不作聲又跟著他走了幾步,停了下來。
“要不算了吧。”
子昭愣了一下,沒接話。
“係裏有幾個老師對我很好,我突然休學,很對不住他們的,其實我今天不太想去學校,”她停頓了片刻,說道,“可能我也還沒太準備好。”
子昭忍著氣,去拉她的手:“好,潘大小姐,我牽你的手,這樣好了吧?”
璟寧將手掙脫。
子昭壓著聲音道:“我今天心情很差,別跟我鬧行不行。”
璟寧道:“我現在真的沒能力照顧你的心情。”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想了那麼多辦法,做了那麼多,我們隻要一出國就結婚,你還想我怎樣?”
“我沒逼你跟我結婚,大可不必做出這麼一副虧錢折本的樣兒。”
子昭強力壓製著不發作,再次去拉她的手,笑道:“怕了你了。我娶了你比撿到金山銀山還高興,什麼虧錢折本,你真說得出來。小手怎麼這麼涼,乖,我給你捂捂。”
璟寧看著他。
四目交投,從對方眼裏都讀出了疲憊和倦怠,原本確定的信念忽然有點鬆動,心裏刻意忽視的那道傷口,也痛了起來。他們都覺得很愛對方,愛是他們時常不離口的一個字,但“愛”是什麼呢?那一瞬兩個人都很茫然,仿佛置身於一個當局者迷的遊戲,他們太幼稚,根本不會玩。
璟寧眼圈兒忽然一紅,說:“子昭,我不想出國去,我家現在這樣,怎麼能一走了之?即便結了婚,你家還是不接受我怎麼辦?結了婚,你會對我家的事不問不管麼?我要是向你訴訴苦,你也會像今天這樣說你心情不好,要我別跟你鬧麼?”
子昭正色道:“你可以怨我現在能力小,幫不了你什麼,但我會在能做的範圍內做到最好。我想盡了一切辦法,要組成一個屬於我們的家,但很多事情隻能一步步來。寧寧,我絕不是不負責任的人,所以不會也不敢輕易許諾什麼,因為有些事情以我目前的能力真的辦不到。而且……我家現在也有困難。”
“那你就先忙你家的事,別讓我分你的心。”
他的怒氣終於不加控製地倒了出來:“潘璟寧,公平一點!我做了這麼多,你到現在還說這樣皮裏陽秋的話!”
眼淚在她眼睛裏滾來滾去:“是,沒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可憐我,還要跟我在一起,這對你本來就不公平。”
子昭煩悶到極點:“你除了說這些話,還為我們做了什麼?”
“我想為你分擔,你給過我機會麼?”璟寧哽咽起來,“我大哥在監獄裏被人打了,肋骨都被打斷了,昨天下午剛剛被保出來,我家現在一團亂!你說我怎麼辦?你讓我今天去退學,退學以後我怎麼辦?你要我跟你結婚,但你隻是想讓我當孟子昭的妻子,卻忘記我是潘家的女兒,要讓我逃避家裏的一切,也讓你自己逃避。你根本不想攤上我家這個爛攤子!”
“我逃避?我要逃避就不會和你糾纏在一起!”
“是我不要臉糾纏著你,行了吧?!”
子昭氣極反笑:“不就是那個人挨了打嗎,至於難過成這樣嗎?他挨了打是很可憐,但畢竟還是從牢裏出來了,這不是好事麼?我倒不明白了,你們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現在他也換了個姓氏,早就不是你潘家的人了,你怎麼就為了他跟我鬧成這樣!”
“你什麼意思?”璟寧指著他,將音量提高。
“別指我,我討厭別人指我。”子昭冷冷道。
璟寧將手放下,轉開了臉:“孟子昭,我對你的感情怎麼樣你應該清楚。很抱歉讓你心煩,很抱歉我無法為你做什麼還一味地要求你照顧我的心情,很抱歉我指了你。現在請你給我走開。”
子昭轉身就走,但隻往前衝了不到三四步,又重新回到她身邊,將她用力摟入懷中。
她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哭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
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隻不斷柔聲安撫,他太年輕,雖然聰敏,卻天性單純,涉世未深,毫無準備地挑起家裏的重擔,這重擔上又多了一個她。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你的家也是我家,我不會不管的。”他不停地說著,見她平靜一些,便攜著她的手道,“走,我們過江去。”
她聽話地跟著他走,腳步輕飄飄的,額頭滲出了汗,這已經是很涼的秋天,她卻時常突然就發熱。子昭察覺她在哆嗦,盡量語氣輕柔地問她又怎麼了,生怕她誤以為他不耐煩,簡直賠盡了小心。璟寧隻覺無比絕望,說:“我還是去坐輪渡吧,我那個……那個什麼了,不太方便,不舒服。”
子昭凝視了她一會兒,道:“真不要我陪?”
她搖搖頭。
他隻好說:“回去的時候到碼頭來跟我說一聲,我今天到下午都會在。”
璟寧嗯了一聲:“那你快走,我慢,跟不上你。”
“記住一定要來找我,我還有東西要給你,不來可就沒了啊。”他故作神秘地說。
她說:“你好囉唆。”
子昭嘿嘿一笑,其實十分煩惱,加快腳步走了。
一輛車駛過大道,車輪與道路摩擦,發出嗡嗡的聲音,璟寧覺得暈,腳下的地麵好像舞廳的地板,有幾百雙腳在上麵同時跺。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有貨車開過,鐵條子叮當作響,怎麼這麼多的車,一輛接一輛,汽油味濃得散不開;曾經溫柔地、光芒萬丈地籠罩她的碧藍天頂,突然要惡狠狠地壓下來。
她胸口急促起伏了兩下,開始嘔吐,吐完了,就跟被抽了筋似的,踏一步都要使出全力。
她撒了謊。
她最終沒去坐輪渡,也放棄了去找子昭;她也並非來了月事,恰恰相反。
她懷孕了,孩子不是他的。
在潘家還沒出事時她就發現自己有點不對勁,出於不祥的預感,她偷偷去了一個偏僻的小診所,最終確定的一刻,宛如五雷轟頂,立即清楚自己已沒有了與子昭繼續下去的資格,本就辜負過他一次,這下來了一次更狠的。她自欺欺人了一段時間,晚上做夢,夢裏的自己並沒有懷孕,她在夢中慶幸無比,一醒來卻被深沉的絕望籠罩——身體的反應在早上太明顯了。
將孩子打掉,她是不願意的,也許是因為害怕,連死一隻鴨子她都會難過很久,何況親手殺掉一個人,更何況那個人是自己的孩子。每一天她都被愧疚、恐懼和強烈的不舍折磨得無以複加,子昭為他們的未來每做一點努力,她的痛苦便加深一層。然後便是盛棠失蹤,銀川被捕,家中大亂。然後便熬到了現在。
梧桐樹的枝條窸窸窣窣擺動,潘公館大門口照舊停著幾輛汽車,除了巡捕房的,從昨天又起多了一輛——銀川被保釋回家的時候,是由徐德英陪著的。雲氏沒下逐客令,既因沒這能力,也因潘家的爛攤子確實需要人收拾,潘盛棠的黑鍋需要人來背——背黑鍋的人被抬進了屋。
誰也沒有想到徐德英會跟在於素懷等人的後頭,悄無聲息,麵上卻做出一副堂堂正正的神情。
這個世界顛倒混亂毫無章法可言,璟寧覺得駭異。此時此刻,她坐在黃包車裏癡愣愣地盯著家門看,仿佛不論下不下車,都會有一個深淵不動聲色地等著她。
從那天起,她不再與子昭聯係,直到他找上了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