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脫離和潘家的關係,絕不會。”銀川大聲說。
“你已經脫離了。”璟暄悲涼地道,快步離去。
窗外的光在地板上折成幾道細細的線,緩慢地移動,銀川木然地看著那些光線,看著它們一點點黯淡,看著一重重渺茫的情誼和記憶,隨著光線慢慢消失。
他起身換了衣服,下樓去一直應付到午宴結束。素懷與南珈忙著打點記者,盡量讓那件尷尬的意外最多隻留在口頭上,客人們走後,銀川讓飯店做了一碗牛肉米粉,自己獨自坐在一張大桌前吃。
謝濟凡從外麵走進來,拉開銀川身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銀川沒抬頭:“謝叔叔稍等,我中午沒吃飽,有什麼事您讓我吃完再說。”
“嗯,你慢慢吃。”
他額發垂下,蓋著白皙的額頭,睫毛很長,狼吞虎咽吃東西的樣子依稀還有一絲天真的情態,他看起來真是餓壞了。
一碗米粉三兩下就吃光了,銀川用餐巾擦了擦嘴,不無歉意地道:“謝叔叔,上午潘盛棠的聲明,確實有一些語焉不詳之處,沒辦法,一來我不願意讓太多人知道我父母的隱私之事,二來,與潘家保持表麵的親和關係,對我目前在洋行是有好處的……”
謝濟凡抬了抬手:“做生意,過日子,人的背景簡單些好,如果你在外人眼裏是一個城府很深表裏不一的人,即便頂著個為父報仇的孝子之名,將來生意上也會遇到很多阻礙。權衡利弊後這樣處理,本無可厚非。”
“但……我怎麼覺得您好像在怪我。”
謝濟凡搖搖頭:“我隻是想知道你下一步怎麼走?”
銀川沉吟道:“現在各個勢力太分散,需要將有用的股份集中起來。我要清理華賬房。”
“所以你讓佟春江幫你往邵慈恩的貨倉裏放鴉片,所以你用類似的辦法逼許靜之等人賣股份給你?”
“佟爺可是您介紹給我的朋友,您說過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請他幫我。”
謝濟凡沉默了片刻,歎了口氣,“是的,這事兒怪我。雖然我和他交情很深,但說實話,一想到你現在做事的方式,我還是有些痛心。”
銀川的臉沉了下來。
“阿川,你高興麼?”謝濟凡轉過臉來,看著他。
銀川僵硬地斜了斜嘴角:“自然高興。”
哐當一下,聯排的長窗有兩三扇被風吹得震了震,黃包車的鈴聲、汽車的喇叭聲脆生生地躥了進來,陡然出現的聲響並沒有緩解他表情的冰冷淡漠。
謝濟凡道:“我還能為你做什麼?”
“我需要擁有華賬房的絕對控製權。如果您願意,您可以給我您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請放心,我絕不會讓您吃虧。”
謝濟凡不可置信地看著銀川,但又非常明白他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個長時間一無所有的人,如此無所不用其極地積攢讓他覺得足夠安穩的東西,並不奇怪。
謝濟凡斬釘截鐵道:“我不會給你。一星半點股份也不會給你。這一次我不會站在你這一邊。”
銀川蹙了蹙眉,挺直了背脊:“沒關係,不管怎樣我都永遠會記得謝叔叔的恩情。”
“你父親於我有恩,但他從未要我回報過,我為你做的一切,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能心安理得,我不需要你來記。不給你股份,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真的不願幫你,隻是我覺得你需要放緩步子。銀川,如果當我是長輩,有句話希望你能記住:有人飛奔著往前走,有人被甩在後頭,走在前麵的未必是贏家,因為前方很可能是懸崖,我希望你慢一些,看著路。”
銀川無聲一笑,正要說話,一個侍應推開門道:“潘先,哦不,鄭先生,有一個電話找您。”
電話是雲升打來的,聽筒裏傳來嘈雜的聲音,雲升揚著嗓子問:“大少爺,能聽見麼?”
“你不是陪老爺去武昌了麼?”
“已經在這邊的碼頭了,正等車開過來。老爺突然想起一件事,非要我馬上給您打電話。”
“說。”
“老爺說,收購啟潤商行之前,他還有一份評估的文件放在臥室書櫃裏,他要你今天回家後一定記得看一看。”
銀川握著聽筒的手立時一緊:“他身邊還有誰?”
“護士陪著他,司機去開車了。”
那份報告其實早在上午就已經由潘盛棠親手交到了銀川手上。
謝濟凡站在不遠處,見銀川扶著電話桌發怔,眼睛異樣的亮,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眼神:那種不摻一點假的,最真實的驚慌。
〔三〕
生活總比戲劇還要離奇。潘氏家族在1932秋天給漢口的市民提供了足夠議論好幾年的談資。
潘盛棠失蹤了。這個病懨懨的老人,在武昌碼頭支走了管家以及照顧他的護士,消失在穿梭的人群中。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不太像是被綁架,不論潘家還是警方,在接連幾天內沒有接到任何索要贖金的信息。隨著時間推進,潘盛棠自己出走的可能性大了起來。
“還有一份文件在臥室書櫃裏……一定要看一看。”
這是潘盛棠失蹤前交代給雲升的一句話。
書櫃裏其實並沒有什麼文件,連賬冊也沒有,書全被清理出來堆放在地板,第三層的內壁有一個小小銅質拉環,往外一摳,哢噠一聲,書櫃內壁似乎動了動,再一推,一個狹窄的黑洞仿佛一個細長的眼睛,緩緩張開,靜靜地凝視著來人。
雲氏低呼一聲,向後便倒,璟寧和璟暄搶過去將她扶住。每個人都被眼前的情況駭住了。
探員的手電往密道裏照了照,潮濕的黴味很嗆人,但絕沒有屍臭,一級一級狹窄的台階往下延伸,仿佛通往幽冥。兩個探員大膽地下去查看,發現這個密道應當是房子修建時便有的設計,巧妙地利用了歐式建築寬闊的樓道間隙與拐彎處的空間,一段狹窄的小路之後,是一個相對寬敞的密室,灰色磚牆,有電源開關,摁下後一盞燈閃了兩下就亮了。
一個桌子,一張椅子,一個書架。像個簡陋的辦公室,此刻顯得尤為詭異可笑。桌上放置幾份文件和一個灰撲撲的算盤,探員拿起算盤擦了擦,算珠油光透亮,每一顆頂部均有一點點凹陷,顯然是主人長期使用造成的痕跡。書架上是賬冊,很多,隻有少數幾本生了黴,可見它們要麼是常被翻看清理,要麼是常被更換。桌上的文件被帶出來給潘家人看,從筆跡推斷出在那幽閉空間辦公的人就是潘盛棠本人。密室的另一側,是一段約一百來米的狹窄小道,一直通往潘公館圍牆外,出口被茂密的灌木掩蓋著。
潘盛棠的肺病未必是在洪水那年得的,他常年閉門不出似乎也有了新的解釋,他的失蹤,或許另有意義。
“這個人得有多愛錢呐。”兩個探員交頭接耳道。
密室裏所有的文件全搬了出來,基本上全是各種生意的明細,每天大概又掙了多少錢,收益增加了多少,還有開銷,甚至連家用的開銷也在裏麵。沒錯,是潘盛棠記的賬,他自己的賬。
潘家亂成一鍋粥,直到深夜警察也沒走開。
仆人們竊竊私語,眼神裏閃動著興奮,雲升頗有些威嚴氣勢,仿佛現在這家裏唯有他尚有主持大局的能力,盡管他的胳膊上繃帶還沒拆,但他嗬斥扶著門框看熱鬧的小君,語氣依舊中氣十足。雲升命令小君和另外幾個仆人趕緊去準備招待警察大爺們的茶點,又邁著穩健的步子走到璟暄和一個探員身前,故作親密地湊到璟暄耳邊道:“我覺得老爺的那些賬本子應該先讓潘家的律師先看看,不能輕易給外人翻……”
“金探長!”璟寧的聲音忽然響起,她臉色蒼白,眼睛下有濃重的黑眼圈。
和璟暄說著話的探員向她頷首一禮:“潘小姐有什麼吩咐?”
璟寧猶豫了一下,說道:“既然你們剛才也說父親不像是被人綁架的,而且也沒什麼證據證明我大哥,”她頓了頓,重新道,“沒證據說明鄭先生和這件事有關係,為什麼還不釋放他?”
“失心瘋了麼?”璟暄指著璟寧怒喝道,“在這個節骨眼上,你怎麼還會想著幫他?!”
“他是個好人!他沒有罪!”璟寧聲音顫抖,“我可以不認他當大哥,但他從來不是一個壞人!二哥哥,他也救過你的!”
“他別有用心!”璟暄怒道,“你這個傻子!”
璟寧執拗地看著金探長,渾然不理他的責備,金探長想了想,待雲升走開,方平靜地道:“潘小姐,我們扣押鄭先生,並不是懷疑他綁架了您父親。相反,我們有足夠多的證據證明他和你父親失蹤沒有關係。”
“那麼為什麼……”
“普惠洋行有一些資金上的漏洞,是你的父親潘盛棠先生造成的。假如潘先生沒有失蹤,被帶走的人可能就是潘盛棠先生了。潘小姐應該知道,你父親已將他在洋行的所有職權包括股份轉給了鄭銀川先生,現在鄭先生——這位還沒有和你們分家的鄭先生,必須代潘先生補上這些漏洞。”
他說到這裏,連璟暄都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多大的漏洞?”
金探長嘿嘿一笑:“洋人什麼時候真正信任過中國人?這漏洞如果不大,何以通過工部局向我們施壓將鄭先生悄悄扣下?不就是怕他也跑了嘛。可憐鄭先生倒黴,如果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估計真得替潘盛棠先生頂罪了。”
璟寧覺得胸悶,腳步虛浮地走到沙發邊坐下,大門開著,門廳裏刮著穿堂風,寒意森森,她雙手抱肘,瑟縮了一下。璟暄走過來,將撂在一邊的披肩蓋在她身上,歎了口氣道:“妹妹,潘家需要我們倆振作起來。”
“這個世界真可怕,人心更是可怕,”璟寧喃喃道,“原來我們根本就不明白父親在想些什麼,從來都沒有明白過……他可是我們的父親啊!他有沒有把這個家當成家?我們算不算他的骨肉親人?為什麼要把這一切弄成這樣。還有大哥哥……”她忽然頓住。
璟暄默然了一會兒,說道:“也許父親的目的就是想要現在這樣的局麵吧。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大哥也為他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我也希望他能想出一點辦法,脫離此刻的困厄。可是寧寧,我們什麼也做不了,也不應該做。”
警察站在客廳,從傭人端來的托盤裏拿飲料和食物,這間屋子在潘盛棠失蹤後曾擠滿了陌生人。這是璟寧生活了許多年的地方,是她的家,這裏曾發生過許多事,愉快的不愉快的。
她從未想過會眼睜睜看著警察將銀川從這裏帶走。
那時銀川剛剛從外麵趕回來,家裏很亂,她和璟暄以及母親將父親的失蹤怪罪到他頭上,說了很多絕情的話。他不反駁也不回應。晚上警察就來了,不由分說地要帶他去警局,沒有解釋是什麼原因,但他好像什麼都知道,立刻便很配合地跟著警察往外走。
雲氏一路追到外麵,高聲叫好,就像打了勝仗,她又哭又笑地道,快看看,這就是他的下場,這個忘恩負義的小騙子!老天爺看著呢,天網恢恢啊。
銀川回頭,麵容平靜,目光在尋找著誰,但他失敗了,因為璟寧躲在門廳的一個博古架後頭,他默不作聲地走了幾步,再次回頭,她恰好探出身子被他看到,無法辨清他處在黑暗中的表情,她隻聽到他響亮的聲音:相信我!
相信他什麼呢?相信他是清白的,還是相信他那份永無法得到她回應的愛情。
就是在那一刻,她發現心裏有一隻蜘蛛,也許它早已經出現,隻是未曾被察覺,它悄無聲息地織著網,慢慢地爬,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爪子輕輕地攥著心,不致命,卻足夠讓她痛。
〔四〕
銀川的笑聲是沙啞的,一邊笑,一邊抽了好幾口煙,像肚餓的人吃飯,帶著一股凶狠。關押他的這間屋子空氣窒悶潮濕,他挽起了袖子,鬆開了領口,肩背和膝蓋卻覺得寒冷,偶爾一吸氣,嘴唇會輕輕顫抖,連夜失眠讓他憔悴不堪。
這是他被秘密關押的第九天,於素懷和李南珈通過佟春江的幫忙,終於見到了他。
他不停在笑,好像聽到了一個滑稽無比的笑話。
“是的,密道就在他臥室,書櫃裏有機關。”素懷道。
南珈則用開水涮了一個茶杯,給銀川泡了杯茶,銀川端起喝了一口,笑道:“潘家所有人都不知道?是啊,連我都不知道,還有誰可能知道,除了潘盛棠自己!真是太好笑了。真是百年難遇的奇人。像他這樣自私寡毒誰也不相信的人,何必要有一個家庭?這不是給他自己找難受麼。”
素懷苦笑道:“聽說警察在書房發現密道的時候,潘家所有人都在,潘夫人當場就暈倒了。”
銀川又是一陣笑,但笑著笑著,漸漸沉下了臉:“那棟房子的舊主是個英國人,工程師也是英國人,有密道不足為奇。在中世紀的英國,這些密道用來逃生或留給傳教士出入,到了我們這兒,潘盛棠用它來當他真正的辦公室了,那裏應該是讓他覺得最可靠的地方。真是可悲又可怕!”
他陰沉著臉,掃了一眼桌上放著的一張電文,上麵寫著兩個字:
“傅病。”
這是富興銀號內部的密文。近十年間,華中軍閥混戰,銀錢業對金融上的風險十分警覺,一有風聲或變動,便會立刻將各暗語發給各分號及主要負責人。
“傅”是富興的代稱,“病”,是指有擠兌的風險,若是“病重”,則為該分號停兌,“病故”則為停業。現在富興麵臨的隻是三種危機中最輕的一種,但由於它已在一年內遭遇過官辦銀行發起的兩次惡意擠兌,若無強硬資金作為後盾,必會麵臨滅頂之災。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素懷咬咬牙,說道:“密道被發現後,潘家周圍就被軍警把控著了,潘家人凡是要出入,必然有人跟著……不是為了保護他們,實質上就是軟禁,怕他們也像潘盛棠一樣跑了。”
“他們的生活和安全是否成問題?”
“除了出行不太方便,其他還好。”
銀川鬆了口氣。
素懷繼續道:“兩年前潘盛棠在麥加利銀行外差點被刺殺,之後便很少外出,但潘盛棠不止掌控了明麵上的生意,暗地裏可能已經對您有所懷疑,所以瞞著您做了不少事。”
“他做了什麼?”
“前年冬天,他替埃德蒙私下打通了和陸軍總長的關係,搞到批文,包下一條鐵路支線用來運煤,他負責總理經營,所有收益上交洋賬房,每年按規矩拿買辦該拿的傭金,以洋行外莊的名義單設煤棧,獨立會計部。這件事沒有讓華賬房知曉,打通關節的錢是他自己出的。去年底,軍隊派係鬥爭激烈,強行將鐵路收走,煤棧則開始清理賬目,進行財產交割,到今年夏天差不多結束……”
銀川忽然道:“錢少了?”
素懷微微露出震驚佩服之色,點了點頭。
銀川冷冷道:“老狐狸看來真是被我氣極了,不光報複了我,還報複了埃德蒙。他帶走多少錢?”
素懷的臉色很難看:“除開一切開支和員工遣散費,一共一百七十多萬。”
“一百七十多萬,”銀川重複了一下,“將近兩千兩黃金。”
“顯然這筆錢是存在潘盛棠自己的賬戶裏,尚未交接給洋行或者埃德蒙。在他失蹤當天下午從麥加利銀行點金庫轉走了,不過並不是提現,而是彙到了彙豐銀行的一個賬戶裏,詹姆斯找到彙豐去打聽了下,但彙豐口風非常緊,除了說這筆錢尚未被提走之外,別的就什麼也不透露了。潘盛棠是煤棧的總經理,煤棧作為外莊掛在華賬房名上,您現在是華賬房的接替者,又是潘氏家族的當家人……可能沒有辦法脫開幹係。”
銀川嘿然一笑:“除非我放棄總買辦的位置,除非我和潘家徹底斷絕關係。”
素懷不太敢看他,輕聲道:“用處不大。先不說事後再撇清關係已為時已晚,這些業務發生時您是副總買辦,依舊有責任。另外,潘盛棠挪用資金用來買公債的事,您是共同參與了的。您用來要挾潘盛棠的把柄,埃德蒙為了自保,同樣可以用來要挾您……”他頓了頓,想了下合適的措辭,“現在埃德蒙憑空少了一大筆錢,必然遷怒於您,不可能讓您全身而退。不過現在他倒是說,洋行不打算真的上法庭,隻想解決問題,這是在暗示希望這件事私了。”
銀川沉默了好半晌,問:“我還有錢能補上這個空麼?”
素懷道:“之前為了五百萬現鈔的發行權以及印鈔的花費,我們已經用掉八十多萬,剩下的錢需要繼續讓富興用來應付擠兌,要不然,別說辦銀行的事泡湯,富興銀號……”
“會破產。”銀川澀然道,“如果將那筆錢拿出來給普惠,銀號則會被釜底抽薪,我依舊會坐牢,且聲譽掃地,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騙子,在商界永不能翻身。”
南珈之前一直沒作聲,此時方道:“鄭先生,也許您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銀川蹙眉:“你要我舍掉普惠?”
南珈點點頭:“對,不必管普惠,也不必管潘家,隻盡全力保住富興。普惠那邊如果撕破臉上法庭,您也不是第一責任人,頂多判幾年,我們再想想辦法,還可以爭取讓刑期減短一點。”
“你想讓我坐牢?!”銀川大聲道。
南珈靜靜地看著他:“如果不可避免,也不一定是一件壞事。您就當苦修一段時間,或許許多問題,您自己也能看得更清楚。”
銀川緊緊盯著他的臉,揣測他的言外之意,南珈非常冷靜,目光中甚至透出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
風從灰牆裂罅裏鑽進來,冰冷徹骨,銀川搓了搓眼睛,說道:“我這兩天一直在想,潘盛棠不管演得再好,他的病絕對不是假的,他一個人跑不了。我想了很久,接應他的人裏,目前最可疑的隻有一個。”
南珈和素懷不約而同問道:“是誰?”
“吳豐林。他也許根本就沒離開漢口,說到上海去做生意隻是一個幌子,用來障我的眼。是我太疏忽了,把很多事情都想當然,我怎麼就能相信老狐狸那麼容易就孤立無援?我怎麼就不想想,他一個人帶著那幾個不靠譜的經理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收購了啟潤?那個密道……如果他不透露口風,估計我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有密道這件事。他真的很厲害。”銀川笑了笑,由衷地、不帶一絲自怨自艾,卻又充滿自嘲,“沒錯,是我活該。”
他是絕不會允許自己陷入低落情緒的人,定了定神,道:“告訴佟爺,請他想辦法找到吳豐林,我知道這不容易,但一定盡力找,另外,讓他幫忙解決一下富興銀號的問題,能解決一點算一點,畢竟他也是股東之一。還有,帶話給雲升,讓他將潘家人照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