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站在江漢關鍾樓的閣樓俯瞰長江,你是聽不到江水聲音的,隻能看到無形的江風,它大力攪動浪頭,激出氣流,市井中喧囂的聲音在這些氣流中被加上了模糊的重音,它們混合在風聲裏,鼓蕩在人的意識之中,時而有形時而無形,若即若離似真似幻。
如果一顆心能躍至更高的地方,在雲之上,在天之上,如果你願意從那裏再次俯瞰這個塵世,時間與空間的界限將被打破,整個世界化為一個混沌的整體,人與人的聚合與碰撞啞然無聲。
是由誰來安排,這龐大的、無法掌控的一切,這隨時會變得無比渺小的一切?個中玄機由誰來界定?
當你在高處,在高於萬物之上的高處,世間的事,再無大小之分,談不上遠近先後。隻是一片混沌。可是,有一片躁動的喧囂,依舊是存在的,它是獨屬於微塵之眾的動魄驚心。
1932年秋天,在倫敦普惠洋行總部,核心管理者們正無比頭疼地為縮減東亞的各個分部做著計劃,經濟不景氣帶來的諸多壓力促使他們要做出革新,穩重內斂謙讓的英倫標準在商業上趨於傳統,歐洲老牌貴族彰顯的氣質遭遇到漠視和動搖,逐漸讓位於激進、重視效率與速度、用人製度靈活的美式風格。這個時候,一封告知信被放在了會議室的桌上,被雲淡風輕地傳看了一遍,之所以說是雲淡風輕,是因為它的內容實在沒什麼分量,無非就是涉及普惠在中國中部一個城市分部的人員變化。隻有一個董事對信中提及的兩個中國人名字引發了一點好奇:“他們難道不是父子嗎?怎麼一個姓潘,一個姓鄭?”他自然不知道這隨意問出的這個問題,在距離他們十分遙遠的那個中國城市漢口,實則引發了不小的轟動,更令牽涉其中的人深陷旋渦,體會到曠日持久的變動。
各大報社得到消息,普惠洋行華賬房將在這一天有重要消息公布,也就是說:潘氏家族有要事宣布。其實商界和報界對潘氏主掌的華賬房人事更迭早已有了確切預知,潘璟琛必然會毫無懸念地升任總買辦,但假使說今天要宣布的就是此事,如此急迫地以臨時記者會的形式公開,背後應該另有隱情。
江漢關的鍾聲悠悠地從遠處飄來,時間到了上午十點,兩個年輕人當先帶路從洋行巍峨的樓宇中走出來,正是於素懷和李南珈。他們身後是潘盛棠、潘璟琛、閔、謝、邵、許等人,這都是百年商行中最頂尖的人物,鎂光燈立時砰砰作響,擠在台階下的記者們蜂擁而上。
潘盛棠抱拳一禮,用憔悴的沙啞嗓音道:“多謝各位,各位久等了。”
眾人屏息以待。
不難發現,潘盛棠病容憔悴,腳步蹣跚,說話時有氣沒力,手都在顫,看來因病退出的消息並非虛言。風度翩翩的潘家大少爺站在盛棠身邊,穿著筆挺的黑色西服,不時關切地看一眼盛棠,小聲提醒他注意腳下台階,神情謙和依舊,但已透出一種主事人的氣派,這一點,也從另外一個細節得到了確認:邵慈恩、閔百川、謝濟凡等元老均站在他的右側身後,以擁護者的姿態。
盛棠目不斜視,笑著說道:“諸位報界朋友拔冗前來,盛棠感激不盡。今天有兩件事要在這裏向各位宣布。盛棠年近六十,自弱冠從商至今,已四十餘年矣。餘素體健,唯去年水患引發肺疾,今歲加重,群醫束手。天有不測風雲,倘若盛棠一朝身去,揆諸生寄死歸之理,亦無所介懷,沉篤之時,唯有兩事懸寄於心。一件,自然是華賬房的生意不能有所耽誤,盛棠病體難料,實難再勝任總買辦一職,從今日起,華賬房由鄭銀川先生主事。”他頓了頓,加上一句,“這位鄭銀川先生,正是現在站在我身邊的——我的養子潘璟琛先生。”
時間似凝固了一瞬,鴉雀無聲,很快,就似炸開了一樣,人群開始大聲聒噪。
盛棠輕輕側首,看了一眼身邊已成眾人焦點的年輕人,他繃緊了額頭,漆黑的眼珠精光四射,嘴角卻輕輕舒展,露出已訓練有素的淡定笑容,這讓盛棠重拾了一種久遠的心情,這心情曾出現在他背起行囊離家從商的路上,曾出現在他擁有第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商行、在向往的世界奪得一席之地那一天,也曾出現在他幾乎付出了能付出的一切、終於坐上總買辦之位的那一刻。當年的他何嚐又不是這番模樣:緊張,興奮,鄭重,充滿了防備和警醒。
這個世界從不缺少他們這樣的人,頑石一樣冷酷,刀鋒一樣殘忍,不相信有什麼會真正穩固安寧,隨時要應對失去,隨時會去爭奪,永遠都不認輸;這個世界也從不缺少這樣的心情,它狡黠的魅影不會隨歲月的流逝壓入無形,即便被放置在記憶的廢墟裏,也會時刻如野火熊熊燃起。
“人生比戲本裏唱的可要精彩多了。”盛棠在心中說,“阿琛,好好將這場好戲看下去吧……”
妙不可言的輕鬆讓他忽略了肺部的刺痛,更過濾掉記者頻繁提問帶來的不耐煩,他抬抬手,示意眾人暫時安靜,繼續說道:
“今天要跟大家宣布的第二件事,正是銀川的身世。鑒於對他以及他親生父母的尊重,有必要將真相公布於眾。說實話,自來禍福相依,潘家這些年發生的波折變故,究其原因統統是為了一個‘錢’字,而宣統元年仲夏,鄭氏恩公將銀川交托於我照料,後來骨肉分散一朝竟成永絕,不幸之始,依舊是因富貴招險之故。諸多前塵,因緣複雜,在這裏就不贅述了,滴水之恩尚要湧泉相報,何況鄭家對潘家恩情如山……盛棠責無旁貸,自將銀川當作親生子看待撫養……”
有記者忍不住打斷道:“潘先生,請問您為什麼要將鄭先生的身世留到今天才說出來?”
盛棠淡淡一笑:“銀川的生父,是不幸被歹人殺害的,鄭家三代單傳,潘某為保住這鄭家的唯一血脈,自然要惕厲警醒,不待十拿九穩之時,哪敢輕易向外言說?”
有略知珠江舊事的記者立即追問:“那麼您說的這個鄭姓恩人,是否就是當年廣東第一買辦鄭庭官?”
盛棠掃了銀川一眼,後者站立得紋絲不動,目光深處是隻有他才能捕捉到的掙紮的痛苦。盛棠歎了口氣,以無奈地苦笑回應了這個問題:“不。雖然他們罹難的原因相似,但卻是毫無關聯的兩個人。”
他在“毫無關聯”這個詞上加重了音量,以表示確定。問話的記者顯然有些失望,旋即露出更多的好奇,正待繼續追問,盛棠一拱手,又是一禮:“該說的已經說完,其中涉及家事私隱,還請各位恕盛棠有所保留。總之,鄭銀川之名今日已正,他依舊是我的異姓愛子,潘家依舊是他的家,並且從今天開始,他將接替我正式成為普惠洋行的總買辦,請各位像當年關照我一樣,對他多加愛護幫助。盛棠謝過諸位了!”
說完,他深深一躬,然後緩緩直起身子,似乎筋疲力盡,難再發一語。銀川扶他走下台階,記者們幾乎將他們團團圍住,素懷和南珈利落地應付著,辟出一段距離。
盛棠出了會兒神,待車開過來,轉過臉對銀川笑道:“今後有得你忙了。”
銀川也笑了,道:“您就放心吧。”
西式自助午宴安排在璿宮飯店,人不多,主要是華賬房高層和記者,按銀川的話來講:招待的是自己人。
“好小子,終於有點主人的意思了。”邵慈恩嘿嘿一笑,轉頭對許靜之等人道,“董事會可不止他一個人,真以為老潘一走,就沒人能製得住他了麼?”
許靜之道:“這羊排做得不錯,你吃點。”
邵慈恩掩不住怒意,額頭上的皺紋越發明顯了:“明明知道我們年紀大,偏預備些生魚片和羊排,這倒也罷了,不吃總可以吧?現在連個座次也不排一下,端著盤子隨便亂坐,什麼規矩?”
閔百川坐在他右手方,懶懶地瞟了過來:“有得坐就行了,有得吃就不錯了。別忘了咱們的股份是怎麼一點點送到這鄭先生手裏的。”
邵慈恩怒道:“這小子兩麵三刀,買通黑幫流氓壞我生意,我好漢不吃眼前虧,總有一天我……”
閔百川抬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總有一天,哪一天?您老人家百年之後?”他歎了口氣,看了看放在麵前的一小盅佛跳牆,緩緩舀了兩勺吃了,道,“又不是沒有能吃的東西,也不是沒有能坐的位子,他有他的分寸,我們也得有老一輩應有的知足,再怎麼表麵上也算是他的‘自己人’嘛,你說對吧,濟凡兄?”
謝濟凡取餐後也和他們坐在一起,但一直沉默不語,這時才抬起頭,仿佛剛從恍惚中回過神。他沒有回應閔百川的話,側過身子,對邵慈恩說道:“他買通黑幫壞你生意?”
邵慈恩冷笑道:“老謝,別裝糊塗。我們四個人裏麵就你跟他走得最近,叔叔長叔叔短的。”
“他對你們難道不是敬愛有加?”
“敬愛有加,”邵慈恩說起來咬牙切齒,“若真是敬愛有加,就不會往我家裏寄子彈,不會讓人在我貨棧裏塞鴉片了……誰發家的時候沒點說不清的曆史,也不知他是怎麼知道的,早認定監管處一直盯著我,給我挖這麼一個大坑,害我隻能像剁手一樣分給他一半股份。誰能消化他這番敬愛有加?你能嗎?”
謝濟凡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許靜之歎道:“阿琛一向低調,這些年跟著盛棠,竟大有青出於藍的樣子。我們幾個老輩壓在他頭上也有幾年了,見他老實,明裏暗裏也給他吃了不少虧,見不得人的事,也不是沒做過。現在他秋後算賬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就是有些太狠辣了……濟凡兄,這孩子的為人你一點都不清楚?”
謝濟凡頹然地搖了搖頭:“我是真的不太清楚了。”
閔百川道:“隻要大家的生意能做好,誰來當總買辦都一樣,反正盛棠這些年乖戾專斷,我們早就深受其苦。年景這麼差,華賬房要真能有些起色,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忽然頗有興味地看著大廳入口的方向,“哎,老邵,你女婿來了。”
邵慈恩立刻轉頭,果見潘璟暄從外麵進來,他的頭發比平常男人的頭發略長,恰到好處地遮掉耳部的缺陷,可即便這缺陷會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也沒人會否認他的英俊,當然,是有些可憐的英俊。
邵慈恩苦笑道:“真沉不住氣,還說不來呢。”
“這可是正牌潘家大少爺,咱們被拿走的不過是一些股份而已,跟他比起來,可就算不了什麼囉。”許靜之意味深長地道。
謝濟凡皺了皺眉。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是買辦世家的傳統,”閔百川慢悠悠地道,“現在一個姓潘一個姓鄭,老規矩怕是不適用囉。”
璟暄緩緩走到銀川身旁,見銀川正被兩個記者圍著說話,便安靜地站到一旁等候。
銀川向他微笑點頭,繼續侃侃而談:“現在是新的時代了,隨著我國經濟地位的提高,華賬房將要麵對的情況會更複雜也更繁多。但是,我將所有的變化都看作是好的機會,也常和同仁們說以往我們的強項不會有什麼新的作為了,最需要的是找出不足之處,找到可以改進的契機,朝新的目標去努力。”
“外國董事對您上任後在華賬房即將推行的革新舉措有沒有意見?”一個記者問。
“老牌洋行也需要適應新的變化,更何況華賬房涉及到以整個中國為基地的生意,他們也希望有新的改觀。”
另一個記者看了一眼旁邊沉默不語的璟暄,大膽地問道:“鄭先生,如今您公開了真實的身份,您的養父潘盛棠先生說您在潘家的一切都不會有變化,那潘家其他人是否也這樣認為?”
銀川似是而非地答道:“在我的心中,他們是我的精神動力,永遠在鞭策我,讓我不能懈怠。”
璟暄恰到好處地走上前去,銀川無比熱情地攬著他的肩膀,眼眶微紅,好像感慨萬分。
璟暄從一旁侍者的托盤裏拿起一杯香檳,銀川見了,笑道:“你平常不愛喝這個的,”轉過頭吩咐侍者去拿雪莉酒。
“沒關係,都一樣,”璟暄舉杯微笑,“大哥,我代表潘家人衷心祝賀你!”說完,嘩的一下將酒潑在銀川臉上。
大廳裏陡然變得鴉雀無聲,兩個記者瞠目結舌,所有人的目光也全聚攏過來。於素懷快步走來擋在銀川身前,南珈則是迅速走到一個拿起相機的攝影記者麵前,禮貌地阻止他摁下快門。
素懷沉聲道:“今天是華賬房的重要日子,潘先生,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潘氏家族的臉麵,還請您自重。”
璟暄將空酒杯放進托盤,冷笑:“哪位潘先生?是這位還是我?”
銀川用手帕擦了擦臉和頭發,靜靜地看了璟暄一會兒,在他肩上寬容地拍了拍,再向眾人微微一欠身:“恕我失陪片刻。”說罷轉身往外走去。璟暄快步跟上,銀川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道:“素懷不許攔著潘先生。”
於素懷猶豫片刻,終還是將試圖阻攔的手放下。
休息室在樓上,是個小套間,他們從旋轉樓梯走上去,裹挾著兩團寂靜,反襯四周推杯換盞的熱鬧笑語。
有兩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嬉笑著從三樓下來,當先一個臉蛋胖乎乎的,他敏捷地邁著步子,褲兜裏抖了兩顆糖果出來,他自己沒注意,走在後頭的小男孩卻發現了,後者大眼睛忽閃一下,彎下身子將糖撿起,飛快地揣了一顆到自己兜裏,拿著另一顆追上前頭的小胖臉:“你掉了一顆糖。”
小胖臉大方地道:“送你啦。”撿到糖的男孩搖搖頭,將那顆糖塞回他褲兜裏。他們勾肩搭背地下樓去。
璟暄的腳步倒是緩了一緩,將頭探到扶梯外,恰能見到一樓大廳的一角:胡桃木圓桌,上麵擺置一個留聲機,正遞送著悠揚音波。爵士樂像暮色黃昏的光,又像秋天的細雨,一點點篩著時光透出的哀涼。那個小胖臉確實更活潑一些,跑到留聲機旁踮足瞅了瞅,抬手移開唱針,小號聲便戛然停在半空,像來不及發出的呼喚。另一個小孩則靜靜立在小胖臉身後,臉蛋被什麼東西擠得一鼓一鼓的,原來在吃糖,也許就是剛才撿起的那一顆。
璟暄抿了抿唇,一時間百感交集,像也有一顆糖含在嘴裏,說不清滋味是苦還是甜。
〔二〕
銀川將臉捂在毛巾裏,話聲悶悶地從盥洗室傳出來:“多虧你給我解圍,說實話我還真是一向不喜歡應酬。”
“你累不累?”璟暄坐在沙發上,語含譏諷,臉帶譏笑。
“當然累,從天沒亮就忙到現在。”
“二十多年了,你跟我們演著這場戲,父子情深,骨肉兄弟,你的演技跟花樓街的白麵小生真是有得一比,雖說你很有演戲的天賦,但是……你真的不累麼?”
銀川一邊擦著臉一邊走出來,坐到璟暄對麵,他的相貌曾經是那般內斂的清俊,就似不食人間煙火一般,但現在每一個表情都糅合了人世間的味道,充滿了矯飾的圓滑。
他溫和地說:“我明白你的心情,所以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介意。”
璟暄道:“從小到大,我什麼也不缺,去爭去奪不是我的本性,以前搶你的玩具,跟你鬥嘴,無非都是出於孩子氣。十六歲那年,父親要在我們兩個人中選一個去洋行見習,我以為你是真心讓著我,所以我才會去。說實話我沒什麼誌向,天天腳不著地地忙碌,並不是我向往的生活。我怕累,也知道自己沒有吃洋飯的本事,但我覺得能有資格去見習,可以讓我在外人麵前顯得聰明能幹,這是出於虛榮心,但這樣的虛榮心並不會持久,我做不了也做不好洋行的事。一直以來,母親那邊的親戚總提醒我防著你,說你如果當家一定會容不下我們兄妹,我從來都不信。後來……你從洪泉根手上救我回去,我更是認為這樣一個為我連命都不要的人,怎麼還會容不下我呢?”他眼眶微紅,微微抬起了臉,“我崇拜你,信任你,視你為榜樣,可沒料到你做的一切不過是一種處心積慮,你所有的好都有不可告人的動機。現在你拿走了潘家全部的股份,普惠洋行再無一個潘家人,父親數十年的心血就這樣被你一手抹掉。你家當年究竟施予了潘家何等恩惠,要我們剝皮削骨一般償還給你?”
銀川深深地注視著他,平靜地道:“潘家家產我一分也不會要,為了維係和你們的情分,我也盡了最大的努力。並且,現在這樣的安排,是你父親同意了的。”
“潘家,我父親,嗬嗬,改口得倒也挺快。”
“沒人願意一輩子撒謊,不論是出於何種理由。”銀川笑了笑,“現在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可以告訴你,你們在洋行的股份,我拿在手中問心無愧。”
璟暄冷冷道:“那麼,你在我的賬目上做手腳,害父親不信任我的能力,後來又要我去代管舅舅的外莊,我好好一船德國零件,被人調包換上仿製商標,弄得洋行大班對我深惡痛絕。做了這些事,你還是問心無愧?”
“那麼你呢?當年早知道綁匪打算綁架的人原本是我,你卻沒有透露一絲半點,在我冒險舍命去換你的時候,你又是否心安理得?”
璟暄麵色大變,震驚地看著銀川。
銀川淡淡道:“沒別的意思,我隻是不太認同你現在對我的態度。”
璟暄輕聲道:“也許你不會相信,我早就為這件事後悔不已,也想過償還你,但我能力太有限,即便我努力為你做點什麼,如果用你的心來揣度,難免會被你曲解——因為你一直覺得我試圖搶奪而不是為你分擔。”
銀川臉色一動,旋即蹙眉不語。
璟暄失望地笑了笑:“沒說錯,對吧?其實股份也好,外莊也好,如果你要,我可以將我的全部給你,雙手奉送。因為我知道我虧欠你,曾經差點害死你。但是……在你開始算計我的時候起,或許我們倆之間所謂的兄弟情分,也早就沒有了吧。”
“不,其實不是這樣的。”銀川的語氣裏流露出一絲傷感,“我們和以前其實一樣,我並沒有離開潘家……”
璟暄擺了擺手:“鄭先生,你是生意人,應該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麼好處都讓一個人得的生意吧?錢也要,情也要,人心也要,是不是有些太貪心了?”
他走到門口,說道:“父親去武昌療養了,我們潘家人商量了一下,都不希望你回去住,這樣相處太尷尬了。你也說你可以離開,我想你應該已經有合適的住處。如果還是想住在潘家……不,你應該不會願意留在一個不歡迎你的家裏。”
“阿暄!”
璟暄眼中卻落下了淚:“大哥,你走得太快太遠,我們都追不上了,保重吧。”
“站住!”
璟軒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