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這一次絕不放手(3 / 3)

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身子像離弦的箭一般射到崖邊,顧不得身後有什麼危險,哪裏還有時間去考慮其它?緊緊抓住那冰冷滑膩的手腕的瞬間,心髒也快要蹦出喉嚨了,身體由內至外泛起一陣惡寒,隻要想到再差一秒,就要再也見不到她的可怖事實,牙齒都一齊咯咯作啊,好想大罵她一頓。

身子懸在半空,洛小純瞳仁驟然收縮,“可可!後麵!”

“晚啦──”輕俏俏帶著一點兒上揚的尾音,促狹地眨眨眼睛,阿福掌中薄薄的刀已貼在林可可的脖子上。

涼涼的刀刃抵在動脈上,林可可以難得地冷靜保持著緊攥洛小純手腕的動作,由他的位置望下去,山穀雲壑生煙,望不到底,隻要手鬆開一點點,眼前這個少女的生命就會轉瞬消失。

“還真是情深意切啊,忘記自己身後有敵人嗎?”隨著嘲諷的話音,刀子輕輕推進一點點,鮮血滴落,溫溫的,沿著林可可的脖頸流下,打在洛小純的臉上,濺開一朵血色梅花。少女睜大眼瞳,看著少年不為所動的臉,好像第一次發現,原來,血是熱的呢……

“是你,或你叫人殺了農夫?”林可可說出自己的推斷,“至於殺洛小純是為了要把農夫的死嫁禍給她?那麼……你又為什麼要殺農夫呢?”

“其實,我並不想這麼快除掉你呢。”阿福輕聲歎息,似乎為難地皺了皺眉尖,“兩個候選者同時死掉的話,剩下的參選者就難免會受到長老會的懷疑了……”

“你,你是為了櫻花居士?”林可可不覺驚駭,自己看走眼了嗎?那個看來溫柔的居士其實是這種人?

“哦哦,你可不要冤枉那個好人呀,”阿福笑眯眯地一抬手,輕輕揭下一層薄薄的麵具,露出的臉孔清俊蒼白,“這個樣子,你應該見過吧。”

“布鳳棲!”林可可目光斜橫,驚叫一聲,他竟然是布氏雙傑中的小布!

“你怎麼會是櫻花居士的弟子!”

“當然和你們一樣,是為了要害他呀,隻不過那人既然沒有與我競爭之心,我就放過他了……嗬嗬,玉麵劍俠的府裏,我們也見過麵啊。”

“是你傷了克靈遁!”洛小純瞪大眼眸。

“是呀。”阿福……不,布鳳棲溫婉地笑著,眼神卻是異樣的冰冷,“你們既然和我抱有同樣的目的,也該有技不如人者死的覺悟了吧。”

“笨蛋!可可!那家夥是來真的!快點兒和他拚呀!”洛小純急死了,對方是那種陰狠之輩的話,下手是絕不會留情的。可林可可還不知道放手一搏!

“笨蛋是你吧,如果他放手的話,先死的可是你呢……”布鳳棲微笑著左手一甩,一柄銀色小刀無聲地沒入洛小純的肩膀。少女悶哼一聲,眼中噴出烈火一樣的光,“竟敢傷害我的冰肌玉膚!林可可!我命令你立刻動手!”

傻瓜,林可可看到她受傷,一瞬間眼睛都痛了起來……

這家夥還敢罵她是傻瓜?隻憑眼神就看懂少年在想什麼,少女氣憤地咬住唇。你才是個笨蛋,這樣下去,那家夥玩夠了,會把我們都殺死呀!我可不要連個報仇的人都沒有就死在這莫明其妙的山穀裏。

你這個笨蛋,成大事者須得狠心才行,這麼婆婆媽媽的,你根本就是……

“啊──”忍不住花容失色地尖叫起來,看到貼在林可可頸上的刀片又更向裏推近一分!一瞬間,血花綻放像怒放的梅花,湧動滴下,直落她的眉心,她不知道原來自己竟會害怕見到血。恍然竄升在大腦中的意念是:她、她不想看到可可死。

“是你先放手讓她死,還是你先死在我的刀下呢。”阿福注視著垂死掙紮的二人,覺得很有趣,難得有這麼好玩的遊戲呢。

“那你一定會失望的。”即使到了這種時候,少年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他專心地凝視著眼前的少女。每一次,去握她的手,都被她不著痕跡地抽離,這還是第一次握她的手握得這麼久……

如瀑的漆黑長發激揚在獵獵的風中,雪白的衣袂,雪白的容顏,總是閃爍著太多的算計而看不清顏色的雙瞳,那是誰呢?是──無論如何,不想要失去的人啊……

讓他選擇嗎?放開這個少女嗎?輕輕地歎息,卻微笑著回答:“怎麼可能呢。我絕對不會放手的!”就算,你隻是利用我也好;就算,你對我真的沒有一點兒感情也好,管你是不是那個記憶裏的她,管你心中有沒有牽掛過我思量過我的事……

是啊……他惟一知道的是,如果就這樣任憑這個少女再次消失在眼前,那麼他,一定會後悔到死啊!

不要,不要,才不要放手!

很久之前的夜裏,隻是手指輕輕地鬆開,就失去了那個白衣如雪的櫻花少女,難道他還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嗎?以為他是誰呀,他可是沐水山莊的少莊主,堂堂的盟主候選人林可可呀!

布鳳棲的刀就放在他的脖子上又怎樣,那也不代表他就得死在他的手下呢。

少年露出一個決絕的微笑。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往下壓的氣流終於見出成果,林可可與布鳳棲腳下的岩石突然迸裂,少年與少女霍然一同墜下,情況出乎布鳳棲的意料,沒想到對方在慌亂之中竟還能想到這種同歸於盡的法子,他一時大駭,幸好身後伸出一雙手抱住他一個淩空翻轉,穩穩地落在了後麵的平地上。

“咳咳……”驚懼未定,布鳳棲臉色蒼白。

“主人,你沒事吧。”寶藍色的鞋子有禮地退開幾步,站在他的身後。

“沒事……還好你來得及時。”他撫平心跳,又向下望去,雲煙繚繞,那兩個人應該……

“如果您不放心,我下去查一下好了。”

“何必做那種多餘的事,”布鳳棲的臉上展現一抹殘酷的笑,“你知道的,主人我做事從來不會失手。”他看了看手中的小刀,陽光下,銀色的刃上閃爍著幽幽的藍光。

“原來如此……”身後的人輕輕地歎息一聲,微不可聞,馬上飄散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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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地下墜,好像在很久之前做過這樣的夢魘……

小時候,每一次從噩夢中醒來,都會哭著要師傅抱,師傅的心跳平穩有力,趴在師傅的胸膛上傾聽,她的心也會慢慢平靜下來……

師傅很強,很厲害,是一個聰明有趣又有著高深計謀的男子,再也沒有像師傅這樣可以讓她欽佩的人了,信賴師傅,喜歡師傅,在這個世界上失去一切也無所謂,隻要能和師傅在一起。

可是,可是讓她如此深愛、如此信賴的師傅卻告訴她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值得相信,沒有任何人值得愛……喜歡和愛都是會讓人變軟弱的一種感情,不割舍,就沒有辦法成為真正的強者。

不敢反駁,不敢懷疑,害怕失去師傅的疼惜,害怕看到師傅眼中的失望。如果失去師傅的話,世界上就再也沒有值得珍惜的了……

師傅的話就是少女心中的真理。

在那個月亮散發紅光的晚上,在什麼也記不清隻有恐懼與嘈雜的暗夜,師傅忽然出現,美麗得像是月下的神,抱起了小小的自己。

月光下的他淺淺地笑著,對上那個微笑,就可以什麼都不再害怕。

師傅說:不動心,你就是贏家。

師傅說:最重要的人隻有你自己,語言和微笑隻是伎倆而已……

那麼師傅……一直一直小純不敢問,你的語言和微笑,也隻是伎倆嗎……

你是,小純的爹爹;你是,小純的娘親;你是,小純在這個世界上惟一至親的人……你說的話,小純寧願相信……

可是,可是,師傅呀,如果你的話全都是真實的,為什麼,為什麼,在這裏,有個少年會寧願和她一起死去,也要牢牢緊握她的手臂呢?

比起不會變的心跳,少年靠近她的時候,一顆心總是怦怦地跳得很快,會讓她的心也不覺跟著慌亂起來;比起一成不變的淺淺微笑,起初也是那樣的少年卻開始會有懊惱的表情、臉紅的表情、種種愚蠢卻又可愛的表情呢……

師傅說:你沒有姻緣,那種東西不要正好。

少年說:洛小純,我好像喜歡你呢。

眼睛睜得大大的,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澈,在不斷的下墜中,少女仰望著少年。

銀光閃起前,她聽到他在喊:我絕對不會放手!

之後就是忽然失重的陷落……

失重了……陷落了……

身子和心一同下墜,墜向無底的山穀……而手腕上麻辣的痛楚卻並未因此減少一絲一毫。

白衣青衣,翩飛著像是蝴蝶起舞時的雙翼,明白了,是那個傻瓜和自己一齊掉了下來……

為什麼呢?多麼奇怪,這個初見麵時,分明表裏不一處處謹慎狡猾的少年竟然變成了會做這種蠢事的傻瓜……就算你不放手又如何?

要和我一起死嗎?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你要向我證明的愛情嗎?

不要──笑死人了!

師傅說:語言和微笑隻是伎倆而已……

少年說:洛小純,我好像喜歡你……

啊啊──為什麼這句話竟然會盤旋不去?本來是像笑話一樣的話呀,竟然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裏嗎?

和語言與微笑並不相幹。他不用開口,不必微笑,她的心已經信了,她信了呀,信了他的那句喜歡……

耳邊呼呼的風聲劃過,帶走所有的“師傅說”,在不斷地下墜中,在飛揚的發絲間,映入洛小純因驚愕而瞪得格外圓大的雙瞳中的是……

澄澈的藍天,纖塵不染,以這巨大的蒼藍為背景,那被自己拖向無底深穀的少年好像成為這天地間惟一的真實一般。

他的手,緊緊地握著自己的腕,那麼緊,緊得像燃燒的火焰……所有的回憶混亂了,燃燒了,毀滅了,重生了……

為什麼?

為什麼即使遇到生命的危險,也不放開我?

櫻唇微啟,迷離的眼神欲說還休。在這個惡作劇般的世界裏,在這混亂無休止的人生中,真的能夠擁有如此純粹如此絕對的感情嗎?

淚湧出眼瞼,無法抿上長長的睫,隻怕這一瞬過後,天藍雲淡風輕,而你我俱已消失不見。

即使我是個冷漠的女人,即使說我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歡,可是,怎麼可能一點兒也不期盼呢。

那是,遠古之前的神話:那是,春暖時會融化的謊言。

所謂的愛情,是與我洛小純無緣的事情……

可是,你的手指為什麼那樣灼熱?

在我的腕上烙下了紅色的線圈……

是誰準你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是誰準你來愛上我……

張開的五指,驀地收緊,反扣住少年的手臂,在半空裏使出墜力把他拉向自己,抱住他,抱住他,兩個人抱得更緊一點兒,即使你要離開我,即使你後悔了也來不及了。

原來,我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呢。

說:絕對不放手。

那麼,就和我一起到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