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赫連部落的百輛氈車大隊,沿著沙漠宮道,一路向北。越往北走,景致越是荒蕪,沙丘越來越多,人煙愈發稀少。

「彌夏大人,我們已經走了半年多了,由春到夏,由夏到秋,還要走多久才能到赫連城?」

公主的貼身侍女湘瑩忍受不了氈車內的悶熱,拉開了車窗簾子,邊用小手絹抹汗,邊跟騎馬隨行的彌夏說話。

彌夏是赫連王派來迎親的使者。體格高大,眉目清朗,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塞外之地的野蠻胡人,反而更像京城學堂裏的翩翩少年學者。

「請公主稍安勿躁。過了這片沙地,再翻過一條小河、兩座山丘,就到赫連部落的土地了。到時候王會親自在那裏迎接公主。」

與他的外型相稱,彌乃燈鷙河錮矗彩且桓蔽鬧時蟣虻鈉取?

翩翩年少,氣度優雅,在這出塞的一路上,彌夏早已經迷倒了公主身邊的大小侍女,就連最漂亮的湘瑩,也早對他芳心暗許。

「彌夏大人不用擔心,我們公主才沒有我這麼急性子,公主冷靜得很呢!」湘瑩衝著彌夏不住的微笑。

常樂公主楚洛端坐在氈車內,神色平靜,然而內心卻絕非湘瑩所說的冷靜得很。

越往北走,越靠近赫連的領地,她的內心就愈發的波濤洶湧,難以抑止。

望著車外荒涼的胡地景色,她不由得想起半年前昌甯宮內,自己衝動的請纓——

昌甯宮內,蘭貴妃跪在地上,淚眼漣漣。

「皇上,臣妾懇求您不要把亭兒嫁到塞北去。她自幼多病,身子骨嬌弱,怎麼受得了塞外的寒苦?皇上您把她嫁往塞北,豈不是要她去送死嗎?」

楚亭是楚洛的皇姊,身子就如風中柳絮一樣,弱不禁風,前些日子感染了風寒,正在深宮裏靜養。

熙宗無可奈何地道:「朕何嚐願意將亭兒嫁到萬裏之外,受塞外風沙霜雪之苦?

隻是朕不能光想著私情,還要顧及國家大事。赫連部落有心締盟,親自派了使節萬裏迢迢前來請婚,其心誠懇,其情難拒。

大燕初立,根基未穩,赫連強盛,時常侵擾我邊境黎民,若不用心安撫,隻怕將來兵禍無窮。」

蘭貴妃淚如雨下。

「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熙宗背過身去,揮了揮手。

「朕已經答應了使節,將公主下嫁赫連。君言九鼎,無可反悔。不要再說了,你下去吧。」

「皇上……」跪在地上的蘭貴妃幾乎絕望。

「父皇,請讓皇兒代替皇姊出嫁塞外吧!」清朗的聲音突然從大殿的盡頭傳來。

熙宗和蘭貴妃同時驚訝地回過頭去,看著不知何時走進大殿的常樂公主楚洛。

「洛兒……」熙宗兒子眾多,卻隻有兩個女兒。最憐惜的自然是柔弱的楚亭,然而內心深處最喜愛的,卻是這個像男子一樣獨立堅強的小女兒。

楚洛走上大殿,跪在了蘭貴妃身側,朗聲請求:

「皇姊自小病弱,恐怕捱不過長途跋涉的折磨。父皇雖然應允了赫連使節的求親,答應將公主下嫁,卻沒有指明是哪位公主,因此,何不將楚洛下嫁?」

熙宗既欣慰又感傷,目光極是柔和,「洛兒,你可知道下嫁赫連代表了什麼?」

「皇兒知道。」楚洛的目光明澈,語氣沉穩:「皇兒自小跟著三皇兄習過一點騎射,也向西瑛師父學過一點胡人的語言,身體自幼也比皇姊健康。父皇若是定要選一名公主外嫁,皇兒才是最佳的人選。」

「可是你年紀還小……」熙宗沉吟不決。

「皇兒今年已經十七了,就讓皇兒擔負起公主的責任吧。」楚洛年輕的臉龐,泛起了一朵明亮而自信的笑靨。

想當日笑得如此自信,然而到了今日,她卻已經笑不出來。

越靠近赫連部落,楚洛越是心慌。

雖然她已經決心要承擔公主的責任,然而赫連畢竟是蠻荒邊地,風俗與中原完全不同,赫連王又已經四十來歲,還娶了好幾任的妻子,前年又剛剛迎娶了西方身毒國的公主……所有的一切,都讓她這個隻有十七歲的年輕公主心亂如麻。

隻是她雖然心亂,卻不後悔。

如果再重來一次的話,她依然會挺身而出,擔下這個責任。

楚亭的身體太差,她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嫡親姊妹去送死,而隻想著明哲保身。

「算了,不要再想了,如今隻能走到哪算哪,像三皇兄常常拿著兵書笑說的『兵來將擋,水來土屯』。」

「前麵什麼人!?」車外突然傳來鐵器的鏗鏘聲,接著便聽彌夏在前方厲聲喝問。

清朗有力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在下是赫連部落萬戶長阿穆朗,奉王命特來迎接公主大駕。」他說的是胡語,楚洛勉強能夠聽懂。

三皇兄凰霄曾鎮守北疆三年,回朝時,帶回了一名胡人侍衛阿木西瑛,楚洛自小就喜歡黏著這位英武爽朗的三皇兄,順便也跟著西瑛學了幾年胡語,再加上由京都到塞外,這一段路程足足走了半年有餘,途中無聊時,她也跟著彌夏和赫連王派來的侍女,學了不少胡語,如今愈發的純熟。

她掀開車簾,遠遠看見前方有二十騎駿馬,踏著揚沙飛馳而來。

騎在馬上的人身穿赫連侍衛的戎服,身披黑色披風,馭風疾馳,顯得格外的剽悍勇猛。

為首的黑衣男子手揮著一柄金紅色令旗,瞬間奔到了眼前。

駿馬嘶鳴揚蹄,人立停下,男子早已經跳下了馬背,走到彌夏麵前,將手中令旗雙手奉上,再將腰間的虎頭金牌也遞到彌夏手中。這一連串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滯,絕不拖泥帶水,顯得男子格外的敏捷剽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