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幕純粹的搏殺,風起雲湧,摒卻一切蒼白的堆砌,於刀光嘶嘶中現男兒本色。虎嘯龍吟!雙方各有建樹,互相「添彩」。南一拳擊中戈圖的下巴,我剛要為那片瘀青叫好,冷冽的刀鋒立刻劃破南的左袖,微微見血。類似的鏡頭太多,讓我眼花繚亂、心驚肉跳。
如果這是表演,我一定為他們的激烈而喝彩,可是這裏沒有導演,導火線倒是有一根,就怕最後被炸傷的是我心之所係的人,於是我開始心懷不軌、卑鄙無恥。我眼神遊離,祈禱著這遍地黃沙中能蹦出塊小石頭。
突然地,我注意到那個人的動作——他很著急地看著他的首領陷入苦戰,縮頭縮腦,暗暗往駱駝堆裏退了幾步,白色的袍子裏鑽出一根槍管。烏溜溜的顏色,刺痛了我的眼睛。
愛情使人弱智,我記不清哪位先賢曾說過這句話。我隻知道在一切安靜下來的時候,我已經跌倒在沙粒上了。南衝過來抱住我,我很怕戈圖會乘機下殺手,努力地抬起頭,卻意外地發現那雙茶色的眸子中盛滿了怒氣,那種認真的樣子出乎意料的帥。
他暴喝一聲,腰間的長鞭疾甩,那個可憐的想討好主子的下屬立刻成為空中飛人,摔出一丈遠。
「溢——」南緊緊地摟住我,聲音悲愴。
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用得著那麼淒涼嗎?隻是腿上中了一槍罷了,又不會死!可是我喜歡他的手忙腳亂,喜歡他的驚慌無措,更喜歡摟著我的感覺,我越發有氣無力地賴在他懷裏,讓他為我遮擋那眩目的陽光。
陽光真的很眩目,那種讓人失去意識的眩目。
費力地張開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還沒有交待,我要讓南處理傷口的時候小心點,千萬不能在我的雪膚玉體上留下疤痕!可是小小的音節在我的口腔裏盤旋,就是找不到出口。一代美男楊溢,帶著微微的遺憾進入昏迷狀態。
我是一片雲,一片在水中歡唱的雲。一個浪頭把我捧上天,飄飄乎乎、悠悠蕩蕩……我眨了眨眼睛,走出夢境。依舊是豔陽、依舊是沙漠,我橫坐在駱駝上,南擁著我,兩人共乘一騎,緩緩前行。
「醒了,還痛嗎?」輕輕的一個吻落在額頭。
「有一點。」我翹起腳,傷口被包紮好了。「我們已經脫險了嗎?」
「戈圖的那個手下攪局,犯了他的大忌,所以他甘願認輸。」
「是這樣啊,他倒不愧為一代梟雄。」其實那個下屬蠻可憐的,他把我要做的事先搶了一步。還好,真主安拉也懂得憐惜美少男!
「我忽然很想打你的小屁股。」
「我剛剛才英勇負傷,你就凶像畢露。哼,我回去找戈圖算了!」
「原來你喜歡玩束縛遊戲啊,那我也找根繩子把你綁起來吧!」
「不要不要!」我慌忙擺手。嗚嗚……我就知道他會拿我的糗事笑話我!
「下次你再偷偷離家出走的話……」南眼神警告,語帶威脅,我猜他下一句肯定離不開鞭子、繩子、鏈子之類的。果然,他扣住我的下巴,運氣如風。「……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回最最心愛的人。」
心花在一瞬間發芽、生長、綻放。一種生動的水波蕩漾的難以琢磨的情緒在我的身體裏柔柔地徐徐地無法忽視地舒展、蔓延、擴散。我一聲歡叫,環住南的勁項,送上香吻一個。蒼穹浩渺,沙原寂寂,唇舌依依。
沙漠曆險的結果,就是兩個小受都進了醫院。我們剛到錫瓦綠洲,馬上有人報告汀汀中了罕見的蠍毒,渾身冰寒,幾乎成了雪人兒。唐納等不及我們,抱著汀汀先走了。南的一個電話後,第二架直升機很快趕來,火速飛抵市立醫院。幸好,汀汀美人天相,化險為夷,在唐納如顛似狂地守護中很快好轉。
他虛軟無力,麵色蒼白,但彎起的唇角和時不時皺起的小鼻子出賣了他的秘密。不待我嚴刑逼供,他自動招來。「那一天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就把心底埋著的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的種種癡纏都說了出來。」汀汀的那句肺腑之言,極為浪漫:「唐納,我以前曾經愛過的現在還愛著的未來永遠不能忘懷的那個人,一直是你。」
這一句綿綿情話,經他鼻息輕輕地吐出,再加上當時生離死別的危急情況,自然是天雷又勾動地火,一代風流公子唐納就地陣亡、乖乖就範。他屏聲靜氣,小心翼翼,視汀汀的毛發為至寶,連茶冷茶熱、天暖天涼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一一過問,其肉麻惡心的程度彷佛是經曆了一場基因異變。從花心大少到貼身男傭,這一段心路曆程足以讓他寫一本自傳體回憶錄,雖然題材老套,但如果文筆煽情的話,說不定還能擠進年度十大暢銷書排行榜。
和汀汀的眼波似水、眉梢帶笑比起來,我則受了點小小挫折。由於行動不便,我又耐不住性子靜養,喜歡在病房裏竄來竄去,每一次被南看見,總會笑著說我像人形跳棋,或者幹脆稱我為鐵拐美少男。哼!看吧,他也不得不承認,就算本少爺拄著拐杖,依然是個神清氣爽、青春飛揚的濁世翩翩美少男。
一個多月的調養結束,一行四人皆大歡喜地打道回府。經過刻意渲染和不懈努力,整棟宅子裏都可以聽到我「不小心」散播出去的小道消息:楊少爺為了愛情甘願赴湯蹈火、兩肋插刀,在千鈞一發之際縱身飛起,擋住了射向南少爺的子彈,其中的驚天地泣鬼神,隻可意會,不能言傳。
我的形像在一夕之間變得高大豐滿,具有偶像地位,連愛因斯坦也向我投來敬佩的目光。我看著腿上那形狀奇怪的擦也擦不掉的小東西,猛然領悟:這哪裏是疤痕,分明是一枚閃亮的愛情勳章。
中午,我喝了兩口礦泉水,躲在樹陰下看書,那種圖畫比字多的書。拉姆斯走了過來,他虎著一張臉,好象非常不情願地塞給我一塊海鮮披薩,他不厭其煩地再三強調:這是廚房裏多出來的,而大家都已經吃過了,如果我不要的話,他就去扔掉。
我要,我當然要!哈哈,這個固執的別扭的不肯低頭的倔強老頭,我越來越喜歡他了!這一日,我意識到時機成熟,於是撥了個長途電話,告訴爺爺,他的孫兒已經情定羅馬。
「我不喜歡金發妞。」
『他不是金發妞,他是意大利黑手黨教父。』
「什麼——」爺爺哇哇大叫,「厲害!真不愧為你爺爺我的孫子,居然能釣到黑幫老大,越長越有出息了!」
我愈發得意,添油加醋地講了所有的波折。爺爺被我的故事激起了他年青時的冒險情結,聽得津津有味。
當聽到我說預期年內歸國時,他大聲叫好,說要擺下五行八卦陣和太極宗師宴來考驗他的孫婿。我假想南的窘迫,笑得前俯後仰。突然,爺爺說了一句令我甜蜜到心窩裏的話,「隻要你幸福就好!」
隻要我幸福就好。南記得對我的承諾,開始從良,各種大小宴會常常帶著我參加。日子久了,我不甘無聊,決定出去打工。南當然強烈反對,可是經過我的軟磨硬泡、耳鬢廝纏,他終於退讓一步。
「要工作可以,必需在我的眼力範圍。」他不許我當茶水小弟,硬要在高層給我安插個職位。性格使然,我喜歡觀察來來往往各種各樣的人,更喜歡給他們我的微笑。在我眼裏,那高高的文件堆,隻適合在睡覺的時候用來當屏風。最後,天從人願,我一三五在賭場當COFFEEWAITER,二四六在辦公大樓當RECEPTION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