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
“你從哪裏來的?”我忍不住歪著頭問他。
商參盯著不遠處遊曳過的白雲沒有說話。一股奇異的寧靜籠罩了我們。
“我真想我沒有去過那地方。”半晌他的聲音幽幽地響起來,堅毅的麵龐上浮現出哀傷之色。
“既然是不好的回憶,那不如忘記吧。以後,我們就快快樂樂的活。”我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一番交談後,我不再那麼羞澀了。偶爾也與他開開玩笑。
“好。以後快快樂樂的活。”他看著我笑了,露出白淨的牙齒。商參的臉上似乎有一種散不開的憂愁。這憂愁,在他獨處的時刻,表現的分外明白。
在他答應我快樂的時候。我知道,他不是真真正正的快樂。
有什麼往事,蟄伏在他心底,成了一個私密的傷口。但是,正如他假裝快樂來不讓我擔心一樣,我也假裝對他的表演毫不知情。
就讓我們相互成全吧。
我看著天邊的流雲,心底忽然變得說不出的難受。
商參經曆了什麼,我並不想多問。既然他不願意回憶,又何苦強人所難。我隻願意開開心心的活著,和他一起看天外的雲卷雲舒,看庭前的桂花開了又落。我想,也許時間會是一劑良藥,療好他心底的傷。
但我沒有想到,最後,他還是走了。他在我這裏停留了四十九天,然後繼續上路了。走的時候,他隻是對我笑了笑,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我一直以為閱盡風景的他會想要安寧的生活,他會安頓下來,我們彼此合適。在這孤獨的世界裏,我們兩個人會在這裏白頭偕老,相愛相守的度此餘生。但我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他對遠方的渴望遠比對安寧的生活要深。
走之前,他給我講了四十九天的故事。
那一天我問商參:“你生活的地方是怎樣的?”
商參抬起了頭,想了半晌道:“很複雜,卻也溫情。”
我不太懂什麼叫複雜而又溫情的意思,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那裏,一定很有意思。
他說,你一個人在這裏生活,沒有出去過。我給你講講外麵的世界吧,權當打發時間了。
我看著他,再次說了一個字:“好。”
我從沒有想到,他一開始便是準備要離去的。給我講故事,隻不過是報答我對他的救命的恩情罷了。他對我,從未有過男女之情。
我已經忘記在商參來之前我在這裏生活了多少年。
歲歲暮暮,光陰流轉,日子過的簡單且隨意。說不上有多快樂,也說不上來不快樂,亦不懂得孤獨的滋味。
如果,商參沒有闖入我的生活,我想,我會不會一如既往混沌的生活下去。簡簡單單,一個人玩耍,一個人看天,一個人喝自己釀的苦苦的桂花酒。
孤獨與我如影隨形。可是因著一直都隻有我一個人,便不覺得特別的難受。等到商參離去,我才終於明白了孤獨的真正的意義。
我不能說我不想念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事實上,我每時每刻都在回憶他的一顰一笑。後來,我想,如果在最初,我沒有遇到商參,沒有體會到與人相伴的感覺,我就不會明白自己其實是如此孤獨。如果商參沒有給我講這四十九天的故事,我也不會發現,自己活的這許多年,竟是如此的蒼白和無趣。
這短短的四十九天點亮了我暗淡無光的生命。
我反複咀嚼著這四十九個故事,心底湧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出去吧,在外麵去看看。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我就開始坐立不安。看慣的風景和熟悉的環境,漸漸變成了讓人厭惡的牢籠。我想出去,好想好想。
想要出去的想法在我心底一日日發酵,漸漸膨脹到我自己也難以控製的地步。我想要出去,想要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我想去宛州,去看看宛州是不是如商參所說的那樣繁華,戶列珠璣市盈羅綺;我想去白雲港乘船出海,去看看大海裏生者尾巴和美麗容顏的鮫女,傳說她們眼淚落下便會化作晶瑩剔透的珍珠……
而我最想的,是去找到商參,告訴他我愛上你了我想做你的妻子你願意做我的丈夫麼?
那一夜,我坐在雲端看腳下的凡塵,漆黑中有暖黃色的光亮。商參說滾滾紅塵都是說不盡的傷心事。我一直在想,傷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會比孤獨更讓人覺得難以忍受麼?
自商參走後,我明白了什麼叫做孤獨。那真是一種讓人心煩意亂的感覺。天地那麼大,那麼空曠,我就如同一粒塵埃,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沒有人關心我是快樂還是悲傷,我也沒有人可以分享自己的所思所想,感覺心底的某個地方在一寸寸沉下去、一寸寸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