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雖這樣想,利人還是不敢造次的把筷子放回桌上,又深深歎了口氣,讓剛用擔心又關切的眼神凝視他。
吃完飯,跟在他們三個人的身後,利人覺得真是煩死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煩,平常看到宋禦擎雖然害怕,但並不到「討厭」的地步,但今天卻覺得他真是有夠礙眼。而剛又像是故意似的,和宋禦擎談得那麼高興。要談,跟自己談也可以啊!何必找宋禦擎?
四個人,兩前兩後,宋禦擎和剛走在一起。
「你很喜歡Mr.J的小說?」
「你怎麼又知道了?」剛笑著反問。
「利人說的。」宋禦擎微揚嘴角,偷偷望了一眼利人那張皺成一團的臉。他的心事太好猜了,越是這樣,就越想捉弄他。
「他常談到我?」
「你說呢?」
剛不好追問,他沒有那個興趣把自己愛表哥的事弄得全人類皆知。
「那麼……你覺得這次的這本作品如何?Mr.J這次可是花比平需多一倍的時間在寫,他平常都一個月一本,這本卻花了整整兩個月。差點急死我那老哥了。」宋禦擎指的是最新出的「死屍宴會」。
「我不喜歡這本。畢竟我總認為活著去愛遠比快死掉時說我愛你來得幸福。」
「死可以凸顯一個人的價值。」
「例如?」
宋禦擎聳肩,張開手指捆數。
「梵穀、尼采、雅斯培、馬克斯、史賓諾沙……」
「但那些對自己本身有何益處?」
「說得也是。」宋禦擎難得真誠的笑了起來。「讓我想到Marktlain的那個諷刺寓言——證明死掉的畫家硬是比活著的有價值。」
「你是說五個人其中一人假裝死掉,然後由其它人去兜售他「死後遺作」的那個短篇故事?」
「是啊!說不定死掉的作家也硬是比活著約有價值。」宋禦擎意有所指,讓剛不悅的板起臉。
「這一點也不好笑。」
「我知道,開開玩笑,怎麼那麼容易生氣?」宋禦擎親昵的拍著剛的肩膀。不知為什麼,明明差了五歲,但就是跟這個人談得挺來。
身後五步距離的利人,瞧見這個動作,馬上進入戰鬥狀態。
「他……他幹嘛拍剛的肩膀?」
他一緊張,便揪得身旁的林於城衣服都皺了。
「一見如故嘛!」
林於城打著嗬欠,晚上還在街上散步、談哲學未免太風雅了,風雅到不像他會做的事。
「一見如故?那幹嘛笑得那麼開心?」
「再見難忘啊!」
利人可沒像林於城這麼好興致說笑話,他死盯著離自已有一段距離,走在自己前方的兩人。
「別那麼緊張,你又不是不知剛對你癡心一片。」
「不是那個問題……」
剛癡不癡心和自己無關,最好不癡心……
「那是什麼問題?看星星啦!難得良辰美景。」
林於城指指天空,又打了個嗬欠。台北很難看到星星,即使看到了,也不過一顆、兩顆,實在不值得瞧,但隻是為了要轉移利人的注意力嘛!胡說八道也情有可原。
但利人已經跑到剛的身邊,正好對上宋禦擎的笑容。
笑得這麼開心?利人跟宋禦擎認識了一年多,隻見過他嘲諷的笑容,
倒不知他也能笑得毫無心機。
好險的是,剛依然平常那副溫和的微笑。
「你們在談什麼?」利人決心打進他們的圈子。
「剛剛談完祈克果,現在準備談馬賽爾。」
宋禦擎瞧見利人,馬上惡作劇的心大起。果然,利人聽到這句話,麵露難色,但隨即又一副下定決心的表情。
「剛好我對這些也很有興趣。」
「我怎麼不知道?」
剛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卻對上利人又恨又氣的白眼,讓剛一頭霧水。他又哪裏得罪他了?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他剛剛才產生興趣。」
宋禦擎又恢複了那種欺負人的表情,接著對利人說:「我們剛剛正討論Mr.J他這次書的主題,也就是愛與性的分野、生命與死亡的界線、人存在的難題以及上帝對人的箝製。」
「啊?」利人發出怪聲。
「你是說:『上帝死了,尼采瘋了』那句話?」剛興奮的回話。
「啊啊?」
「對對對,所以如果就這個觀點來看……」
兩個人又陷入彼此熱烈的討論中,而利人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會在剛的言語間無足輕重。
剛寧願跟那個討厭的編輯討論那種無聊的、對自己的生活毫無意義的東西而居然忽視自己的存在?
意識到這點,利人默默的返到林於城的身邊,任由那兩人去高談闊論。
「所以我就說,看星星比較好嘛!是不是?」
林於城又開始放馬後炮,對他來說,好象什麼都不會影響他似的。
「看星星有什麼好。」
利人咕噥了一句,但還是抬起頭望那個根本不會暗下來的天空,省得瞧正前方那兩個人就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