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明
交流團一行正在天壇祈年殿,團中有日本女性著和服出遊,惹得一幹人爭著合影。陸青野居然穿一身襦裙,素白交領上襦下係著十二幅的淡灰綠雪紡紗裙,我非常驚訝。
“你穿漢服啊。”
“多嘴。”她袖子滑在肘邊,滿額是汗。
她是我所見過的為數不多的能把漢服穿得家常又端莊的女孩兒。
這時父親來電話要我去他那裏吃飯。
“有幾個朋友,你也認識認識。宣內馬可波羅玉龍錦,晚上七點,自己過來。別擠公交了。”
“晚上有工作。”
“你那個算什麼工作。就這麼定了,別遲到。”
不容辯駁,那邊已掛電話。父親向來如此。
我看日程表,今晚在保利劇院有北昆蔡瑤銑老師的專場,很多日本客人從來沒有看過昆曲,都非常期待。我叫來陸青野:“今晚我不在,你能應付嗎?”
“我……”
“能的。”我半是信任半是移交責任,笑,“如果忘詞兒,發我短信就好。”
“誰會忘詞兒!”激將法果然有用,這丫頭像氣鼓魚那樣豎起渾身刺兒,“你放心吧。”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有什麼責任也得你擔著。”
她惡狠狠齜牙:“德行!”
“嗬……嗬,跟哪個北京丫頭學的啊?”我笑。
玉龍錦是家粵菜館,剛進門就有服務員導引:“宋先生吧?包廂在這裏——”
父親見到我,點點頭,還是板著麵孔。其他幾位叔叔挺熱情,紛紛有讚語,我依父親指點一一問好,接下來就是坐在下首位置旁聽他們談話。
——無非也就是瑣事,偶爾提兩句與生意有關的。
父親朋友圈子裏的男人還不招人厭,嘴不碎,舉止端方,談吐不算俗。他們少有高談闊論的時候,情緒十分穩淡,表情一律漠然。
我不太清楚父親的生意規模。一直以來他總希望把我導入正途,隨他一起做企業。不過我從未令他滿意。他曾冷冷地說:“要多生個兒子就好了。”
那時剛知道他與母親離婚,心中不平,一句話頂回去:“您現在完全可以再生一個兒子。”
席中有人問:“熙明現在在哪裏工作?”
我答:“國際文化交流中心。”
父親哼道:“添了國際二字也還是個普通公務員。”
“老宋對公子要求太高,公務員畢竟穩定有保障。”
父親笑:“聽聽,這話可真厲害,什麼穩定有保障,簡直是年輕人不思進取的借口。”
“這話說得!畢竟虎父無犬子。”
父親笑得更厲害:“我看還真就一犬子。”
我也一笑,不予置評,他們很快不動聲色地轉換了話題。
菜上來了。
籠屜上蒸著娃娃菜,撒有蔥末肉糜,很清淡。父親他們談興甚歡,我隻需照看杯盤中的菜肴即可。有一道基圍蝦二吃,父親嚐了一筷子停下來,叫服務員再打包一份。
他看我一眼,我把蝦放好——老規矩,要我帶回家,媽是南方人,最愛這類水產。
“瞧老宋疼兒子的。”他們不明就裏,一味笑道。
父親也笑:“薑老板的女兒現在還在法國讀書?”
“嗬,那丫頭。回來了。”
大家湊趣:“回頭一定請出來啊。熙明,你認識薑小姐嗎?”
“嗯。”我記得那個渾丫頭,小時候成天嚼泡泡糖,一吹一個響。
陸青野
交流會閉幕式那天,我領到了一個信封,雖然不厚,也覺滿足。相處七日的同組女生感情一下子變得特別好,本來也是轉身彼此不見的人,這七日一過,便難再有任何利益衝突,於是互留聯係方式,很熱鬧。我含笑在她們之外,她們召喚:“青野,你的郵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