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去年在香港遇到她時她已懷孕十二周。算算日子孩子也要降生了。我一時緊張,又欣喜,手忙腳亂抱字典詞集翻找。而因著慎重,卻似乎一個字也不適合。沮喪時想到宋熙明,不由短信過去:“你說久尋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好?”
他很快回道:“我也在想,複雜的名字想了一轉,發現複雜的字眼到日文中恐怕也難讀。不如就找簡單喜麗的。”
我說:“哈,簡單喜麗,那麼叫做雙喜、歡歡、重慶。”
他頗嚴肅:“叫千裏怎樣,西川千裏,陳千裏,都叫得響亮。男女皆宜。”
我趕快答:“這個我也喜歡。鴻鵠高飛,一舉千裏。多大氣概。”
那邊不再有回答。我沉吟,戰戰兢兢又問過去一句:“你和未婚妻還好吧?”
等待他答案的時間變得異常漫長。我期期艾艾,驀然聽見信息振動響:“我們分開已經三個月。你最近怎麼樣,準備工作了嗎?”
不知是惋惜還是慶幸,總之,我暗暗鬆了口氣。很快答道:“是的。”
很莫名,說完這一切我輕鬆起來,情緒裏還帶著興奮。我一麵洗澡一麵哼歌,從小學時的《采蘑菇的小姑娘》到《拾畫》中一支《錦纏道》,溫燙的水激起皮膚上一層細小的疙瘩,漸漸毛孔舒展,我閉上眼,感覺某種斷了很久的聯係又悄悄續上。我屏息,不敢驚動,就這樣,已經很好。
四月初宋熙明告訴我,久尋在靜岡順產下一個健康結實的男嬰,果然取名千裏。
我把事先準備好的銀鎖、銀鐲、兜肚寄去靜岡。據我所知,青綿舊俗與陸橋鎮相似,孩兒滿月是大節日,家人一定要準滿月禮。雖然現在風俗簡省,但長命鎖還是少不掉的。
不久她回信道:
青野:
見信如麵。
滿月禮已收到,非常驚喜。本來還打算給千裏洗三,但實在太忙,沒有做成。在福井的婆婆也到靜岡來幫著一起帶孩子。婆婆話少了點,但脾氣很好。她還帶了越前蟹福井梅和芋頭,真想念陽澄湖大閘蟹。還有崇明島的螃蟹,雖比大閘蟹小了些,卻非常新鮮。不能說了,會口水橫流啊。福井梅酸酸的很好吃,我懷孕時婆婆就寄過一些。她還說,喜歡吃酸的果然會生男孩吧。
其實我更想得到越前紙。福井真是個產紙的好地方。先生說老家福井有越前紙工,將來有空不妨去看一看。
日本醫院規定小孩子滿月都得去醫院體檢。體檢那天先生和婆婆一起陪著去,很驕傲的樣子。這麼多小孩兒,竟是我的千裏最胖,躺在電子秤托盤裏一直咯咯笑,助產師說可愛。
青野,如此草草,回頭再敘。
久尋
我回信:
久尋:
見信如麵。
聽你描述,不由歡喜異常。看來千裏寶寶很幸福,你也很幸福。
吃大閘蟹不難,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吃。如果趕上菊花開,我們就坐船去崇明島。住上幾天再說。
至於越前紙,果然是風雅得很。紫式部大人就狠狠讚美過越前紙呢。
其實在西安也有一家造紙作坊,生產質量非常好的桑皮紙。可惜去那裏觀覽的中國遊人大多趣味冷淡。倒是常有日本人孜孜去偷工學藝,恨恨。
暫先擱筆,祝福春安。
青野
大學畢業後我暫時留在滬上一家外語培訓學校教日語。因為不是科班出身,難免底氣不足。然而薪水之高已令我滿意。語言培訓機構的老師教學任務相當繁重,如我,雖是新手,卻也安排了一天八課時的零基礎班教程。一天下來,喉嚨又幹又痛,不吃幾包金嗓子簡直沒力氣再開口。
大學時在新東方上英語班,跟口語老師蒂凡尼小姐關係很好。蒂凡尼也是剛剛畢業,很年輕,她每每訴苦,語言班的老師比狗還辛苦……抱怨完畢,又會喜滋滋笑眯眯道,然而發工資數錢時的快感真是無可描述。哪個大學的老師能拿這麼多工資呢?那麼厚一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