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依依墟裏煙(三)(2)(1 / 3)

一些沒有成為蟲子腹中之物的葉片,同樣無法幸免於難,也遭到其他蟲子的侵害。蚜蟲早已躲在嫩葉背麵,幹起刺吸葉汁的勾當,致使葉片嚴重扭曲,根本不能伸展。被紅蜘蛛蹂躪過的葉片,頓失油綠,變得灰而蒼白,最後脫落。被潛葉蛾舔過的嫩葉蜷縮、脫落,枝梢上被鑿出不少微型隧道,再也無力生長。被木虱、花蕾蛆、黃蜘蛛、矢尖蚧、吹綿蚧、糠片蚧、星天牛纏上的,以及炭疽病、綠黴病、瘡痂病、潰瘍病入侵的,也是一身憔悴,滿目瘡痍。

最難纏的是蚧殼蟲。它裹著粉白的外殼,形同縞素,跟死了一般。可是,撚它,居然有血絲!一旦發作,就像野火蔓延,氣勢洶洶,撲也撲不滅。短短幾天,就能造成大麵積枯萎,甚至滿園落果,慘不忍睹。

最可惡的是鳥嘴疆夜蛾。它像蝴蝶,晝伏夜出,生來便是果農的冤家對頭,等不到柑果成熟,便迫不及待地,用針管似的口器紮入果皮,吸食果汁,全神貫注,快則幾分鍾,慢則一個多鍾頭。無論誰見到它,都會火冒三丈。再看它那使勁張開、頻頻翕動的翅膀,看它那將要爆破的腹肚,看它那高撅的臀部,看它那淅瀝的體液,此時此刻,隻有一個詞方能表達對它的憎恨:貪得無厭!它的手段異常高明,紮口極其細小,又極其隱蔽,單憑肉眼幾乎是看不出來的。而它卻威猛無比,類似梅毒,悄然入侵,柑果漸漸變色,糜爛脫落。果香彌漫時,尤其是無風的夜晚,它們從四麵八方湧來,專為最後的晚餐而歡聚,而狂舞。對付它們,無非提一盞風不動,或舉一把手電,徒手捕捉。頭一兩個夜晚,它們還是傻乎乎的,輕輕摁一下,即可殲滅一隻。那是它們一時糊塗。活著的漸漸警覺起來,甚至顯出幾分聰明與伶俐,一見隱約的光亮,便拖著沉重的贓物,款款起飛,朝對麵的山岡逍遙而去,令人幹瞪眼。若有黑光燈,可一舉收拾它們。舍身撲火,絕非所有夜蛾的共性,它們也深諳逃避之道。

最致命的是黃龍病。它是一種傳染病,無可救藥,一旦沾上它,雪柑樹就像得了禽流感的雞鴨,相約似的,成片成片死去。

命運多舛的雪柑,一年至少要打藥十多次。內裏大有門道,不同的季節,不同的病蟲害,噴不同的農藥,以防為主,以治為輔,盲目不得。鄰村的幾個果農總是擔心雪柑樹生蟲得病,常常胡亂用藥,幾乎每周一次,病是不生了,蟲也不見了。然而,他們做了許多冤枉事,費了許多冤枉工,花了許多冤枉錢。

父親和二哥管理比較科學,果園蒼翠欲滴,十分迷人。春天,雪柑花開,一枝又一枝,一串又一串,有的隱匿於油光發亮的綠葉叢中,有的湧出綠葉之外,從中可獲得花團錦簇的感性認識。如織的白花,茂盛的綠葉,聯袂播撒的清馨,可與世界頂級香水—香奈兒5號相提並論。夏天,枝條競相生長,剛勁、迅猛,直指藍天。秋天,碩果使雪柑樹更加婀娜多姿,美不勝收。

管護雪柑既繁瑣又艱辛。自從二哥猝然去世後,管護的重擔全落在父親身上。每到果園,父親都會想起二哥。少言寡語的父親變得更沉默了。我和幾個弟弟,有的在縣城工作,有的去別處謀生,隻有回家過年那幾天,才會象征性地參與果園剪枝或鬆土。讓我欣慰的是,父親居然那麼了解雪柑,有多少病蟲害,各有什麼特征,有什麼危害,一般發生在什麼季節,怎樣防治,施用什麼農藥,配比是多少,注意事項又是什麼,了如指掌,簡直成了土專家。讓我心疼的是,父親居然老得那麼快,雙耳幾近失聰,跟人交談,要靠助聽器;患上糖尿病,人瘦了一圈;腿腳顯得笨拙,力氣也大不如前……父親早該拋卻農事,頤養天年,但因為果園,他一直無法清閑。

父親經常搭“摩的”,從彎彎曲曲的村道,一路呼嘯到街上,購買化肥、農藥。又要雇人落實到果園。

留守的勞力寥寥無幾,雇人難啊!老家人口近三千,而常年在家的男勞力不過七八十人。其實也不存在什麼常年在家的。那些人一樣常去外村乃至外縣打短工。陳氏人口約七八百,常年在家的男勞力二三十人,女勞力五六十人,最受歡迎的好勞力隻有十多人。要雇他們,必須提前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