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以君高義,托為燕婉;如繭自纏,遂有今日(2 / 3)

林四娘顯然還是想要做人,尋找那段遺失不再的真愛,所以她很少睡眠,每夜起誦經書,期待可以轉世為人。這樣的默默誦讀,終於在三年後,打動了冥王,念其“生前無罪,死猶不忘經咒”,而允許其投胎至王家,重新在塵世為人。

這樣的結局,說不上喜悅,還是憂傷。她可以重見天日,尋找到與前世一樣銘心刻骨的情愛。可是這樣的喜悅,卻是用與陳公“永無見期”的疼痛,作為代價。離別之夜,她與陳公置酒痛飲,而後“慷慨而歌”。這一次的“哀曼之音”,“一字百轉”,更為悲戚。“數停數起”,才終於結束。

也就是在這一個最後相守的夜晚,她最終決定,以詩詞的形式,向他敞露內心的那段隱秘之愛。

靜鎖深宮十七年,誰將故國問青天?

閑看殿宇封喬木,泣望君王化杜鵑。

海國波濤斜夕照,漢家簫鼓靜烽煙。

紅顏力弱難為厲,惠質心悲隻問禪。

日誦菩提千百句,閑看貝葉兩三篇。

高唱梨園歌代哭,請君獨聽亦潸然。

卻原來,她感激的,是他曾經將衡府修葺一新,可以讓她在今日的繁華之中,想念昔日與衡王殿下舞劍吟詩的時光。故國和故人皆已亡去,她一個女子,無論如何,都無法挽留,所以隻能求佛參禪,高唱宮中樂曲,代替哭泣與思念。

而相伴三年的陳公,她隻是請他,能夠聽一聽那過去的哀傷,並掬一捧,同情的淚水。

封三娘假若是個男人,她與範十一娘或許可以相守一生,天長地久。偏偏她是個女狐,盡管遇到“騷雅尤絕”的範十一娘,“忽生愛慕”,卻隻能與其結為姊妹。而這樣的同性之愛,又因一個橫插進來想要一夫二妻的男人,終於逃不過世俗的力量,草草收場,不複存焉。

同性之愛即便是在開放的今日,也屬禁忌,更不用說幾百年前男女都授受不親的社會。但或許正是因為男女有別,封三娘才在範十一娘麵前,幻化為女子,這樣便能夠與其親密無間,甚至同床共枕,溫柔傾訴。所以封三娘對範十一娘的依戀,遠不是閨中密友那麼簡單,一顰一笑,一言一語,與男女間的相思愛戀,相差無幾。

想必封三娘早就關注過豔美無比的範十一娘,一心想要見到這個傳聞中的祭酒之女,所以才會在正月十五“遊女如雲”的水月寺中,安心等待她來。而化身為“二八絕代姝”的封三娘,也被範十一娘“悅而好之”,兩人一見如故,“把臂歡笑”,到最後離去時,甚至情人般,一個“凝眸欲涕”,一個“惘然”傷懷,而且互贈信物,相約隔日就見。

少女間的情誼,熱烈起來,比初戀都要癡纏。範十一娘歸後,便因為思念封三娘而“悵然遂病”。而封三娘也是“懸思頗苦”,可是她卻忍著這難熬的相思,一直到近九個月後的重陽節,才再次與範十一娘相見。雖然她對自己“負約”的解釋,是“貧賤者與貴人交,足未登門,先懷慚怍”,但事實上,她內心的卑微,不是出於門第,而是因為她無法把握這段情緣,究竟能夠走上多久。所以她用拖延相見時間的方式,來刻意地躲避範十一娘。而她雖為女狐,卻猶如任何塵世女子一樣,小心翼翼,懼怕流言蜚語,所以再次相見,也是逾牆而過,並叮囑範十一娘,“妾來當須秘密”。

封三娘與範十一娘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女,有女孩間的私密話語,兩人不管是同榻私語,還是對弈飲茶,用當時包括而今的眼光看來,或許很容易被人認同為同性間的友情。正如範十一娘的母親發現之後,一句“伴吾兒,極所忻慰,何昧之?”,讓封三娘即刻“羞暈滿頰”,像一個偷偷約會突然被發現了的少女。兩人間的關係被父母發現之後,封三娘即刻要求離去,是範十一娘苦苦哀求,才勉強留下。但她的預測如此精準,很快範十一娘的哥哥便前來騷擾。這樣的騷擾,讓心中已經容不下第二個人的封三娘,猶如遭遇失身般的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