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前的那一個狂歡的夜晚,真的是他們的最後一晚嗎?那晚偎在他胸口,幾乎看了一夜他熟睡的麵容,看到雕像般沉靜肅穆的臉龐,難得地流露出幾許不設防的孩子氣,聽他勻長沉穩的呼吸……
那感覺,真是……無法言喻的幸福!
何必否定,心中最真實的情懷、最深沉的愛戀,縱然有殺父血債,仇深似海,一顆心,早已縈縈繞繞,係於他身上,恰似第一次初相遇,她烏黑的發絲,飄飄柔柔,拂上他的臉頰,四目相對的一刻,天地至此消融!
苦笑,除了苦笑,還能再有些什麼?一晌的貪歡,已是自上蒼手中偷得的最大幸福,那一夜無盡的風情纏綿,恰似命運極端刻薄的輕嘲。
捂住胸口,一陣入骨的悲涼,卻沒有往日那種氣血翻湧的劇痛感,也不曾再嘔血。應該是毒已深入五髒六腑,碎盡裂絕,所以才不會再有痛感。
能再見他一麵嗎?就在臨死之前?
光華漸淡,日影斜移,竹風習習,風戲花蝶。
一道人影,自“淩雲居”的小徑前閃現。
“江淩!”她心中一涼,不禁第一次脫口而出他的名字,朝前小奔幾步,卻被那張自樹蔭中顯露的陌生男子臉龐駭住了腳步。
“你是誰?”她問道,那人一臉陰沉,眼露凶光,一見便知非善類。
“來要你命的人!”那人獰笑道,出手一指,點住了她的啞穴及穴道,莫馨言隻覺全身一軟,便被那男子抓人懷中。
“得手了嗎?”一個沙啞的聲音,樹影一動,莫馨言一看那幹枯瘦小的人影,不禁睜大了眼睛。
那不正是刑總管!不是早已被江淩逐出洛陽了嗎?怎麼此刻還會在這裏?
“得了,你那邊怎麼樣?”那男子問道。
“我在飯菜裏麵下了毒,現在全莊的護衛丫環都見閻王去了。”
“果然是刑總管,做事真是神不知,鬼不覺。”那男子陰冷地笑道。
“趕快把她拖入房裏去,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刑總管道。
“這麼個如花似玉的人兒,就這麼死掉,未必大可惜了,讓我先玩一下吧。”那人淫笑著伸手去摸莫馨言的臉頰。“什麼時候,你還色心大發,當心李爺知道,頓時要了你的小命!”刑總管皺眉道。
“開個玩笑罷了。”那男子悻悻地縮回手,將她拖入房中,扔在地上。
啞穴被點,全身的穴道都被製住,莫馨言絲毫動彈不得,但意識卻異常清醒,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拉地聽入耳中。
“李老大守在道上伏擊那小子,不知道有沒有把握。”那男子道。
“那小子一個人單挑三大山莊,居然未死,不過我想他功力必然大損,我就不相信李老大對付不了他!更何況一直聽我安插在莊內的丫環報告,那小子對這個賤人似乎頗為在意,一聽到她的壞消息,勢必心中大亂,到時……”傳來刑總管沙啞的聲音。
“刑總管果然是計謀深遠,這一次,一定能殺了那小子,到時整個山莊可就是你和李爺的了!”那張臉上,全是諂媚的嘴臉。
刑總管浮出詭異的笑容。不甘於從此逐出洛陽、富貴盡失的命運,因此聯合鐵箭山莊的舊下屬——負責荊陽總務的堂主李叢義在莊內暗插眼線。一得知江淩出莊挑戰三大山莊,便知時機來了,於是設下毒計。一旦此舉成功,殺死連三大山莊都無法對付的江淩,他便是功臣一個,而李叢義亦可就此揚名立萬,兩人一人得名,一人得利,正好一拍即合。
至於莫馨言,勢必成為他成功路上的絆腳石,一定要除去!
“快在臥房四周鋪上稻草,那小子應該已在路上,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刑總管道。
“是,我這就去。”
聽著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乍聽見他未死的狂喜被深深的恐懼所代替,這個刑總管平時總是一臉諂媚,惟惟諾諾的樣子,誰知心機竟是如此深沉,江淩是不是能對付得了他們呢?還有他們到底打算把她怎麼樣?
四周傳來輕碎的稻草摩擦之聲,然後又似有潑水之聲,當一縷縷青煙自房門緩緩滲人時,臥在地上的莫馨言猛地睜大了眼睛!
濃煙越來越密,越來越重,莫馨言被點住啞穴,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但雙眼已因煙霧的刺激而淚水直流。
這一次,似乎是真的逃不過去了!她絕望地想道,滿腦子都是他的模樣,惟一的遺憾,便是沒能見上他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