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登說道：“你……你是……誰？”
那人影說道：“我是杜青雲，上京第一高手杜青雲！”這一聲宛如滾滾雷震，在天邊回響。楊登豎起一根拇指，嘿嘿笑道：“第一高手……牛B！”那人影說道：“我好恨啊。”楊登說道：“你恨什麼？我才恨呢！我……我是中原理工學院的楊登，我今年大二，哈哈哈哈！我他媽穿越了！”
那人影不說話。酒精麻醉了頭腦，月色迷蒙，楊登忽然之間，有一種強烈的傾訴欲望。他指著自己，哈哈笑道：“我穿越了，你羨慕不？哈哈哈哈羨慕你大爺！我……寒窗苦讀二十年的文憑，沒了！我認識八年的鐵哥們，沒了！我學過的一切，母語、常識、曆史地理英語詩歌，全他媽沒了呀！我連個國籍都沒了呀！”
那人影一動不動，說道：“天下人人都有慘事，節哀順變。”楊登說道：“我順不了變。你他大爺的懂什麼呀！我是獨生子，我爹媽就我一個兒子。他們都四十多歲了，等著我畢業給他們養老。我都不敢想啊，我不敢想，我怕我媽出事，我怕我爸垮了。他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一個兒子啊！我還沒有孝順過他們……我還沒給我媽炒過雞蛋……”
那人影將一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說道：“我是本朝丞相的兒子。輕裘肥馬，彈琴賞花，上京之內，想要與我做夫妻的女子，不知凡幾。但是我誰也看不上。太子之女貞蓮縣主，我們倆情投意合，約為婚姻。沒想到，風雲突變，天子一病不起，太子也莫名其妙地猝死，二公主馮汝男，很快登基做了新皇帝。以前的舊臣，但凡和太子有交情的，全都遭到了屠戮。我家，因為和縣主有婚約，所以免官的免官，殺頭的殺頭。還好我爹為人清正，朝中大臣，全都為他求情，二公主投鼠忌器，沒對我家趕盡殺絕。
“我和縣主，也退了婚約。我爹害怕我惹禍，就把我送到下界，做了一個小小的天樞島監。但是我不爭氣啊，沒有守住天樞島，下民暴動，捅出大婁子了！聖旨下來，滿門抄斬，我杜氏二百多口人，全都拉去菜市場砍頭了！
“哈哈哈哈，杜家人都死了，隻有我活著。知道為什麼麼？因為長得好，嗓子好，二公主憐香惜玉，用一個死囚，把我換了出來，更名改姓，收在**，作她的麵首。我哪裏肯就範，在宮裏大打出手。二公主對我又忌憚，又舍不得，於是叫人，用鋼釘釘穿我了的琵琶骨，鐵鏈鎖住手腳，強行羞辱了我。那時候，我就像一條狗一樣，沒有廉恥地討好她。
“到了秋天，我說，怕冷。二公主立刻送來火炭。當天晚上，我就吞下火炭，劃花了臉孔。到了第二天，二公主一看見我，勃然大怒，叫人狠狠地大了我一頓，還親自拔下金簪，戳瞎了我的左眼。我像條狗一樣地被扔出宮去，沒成想，還能遇上蓮貞縣主。她連夜將我運出上京，找到大夫，替我治病。
“但我都是這幅鬼樣子了，還能跟她怎麼樣？二百多條人命啊，我一合眼，就看見他們在地下朝我笑，問我為什麼，還不替他們報仇。
“我怎麼才能報仇啊？我沒有了修為，沒有了官爵，連姿色也沒有了。二公主深居九重，護衛如雲，我如何才能殺得了她？縣主對我情深意重，我下不去手殺她。唉，想來想去，隻有我自己最可恨，天樞島二百多年，沒有出過叛亂，沒想到第一次，就是在我手上出來的。但是我要是死了，誰替他們殺二公主呢？所以我連自己也不能殺。”
楊登在沉醉之中，聽了這樣的故事，不禁哈哈大笑，說道：“你真慘。”那人影笑了一笑，仰頭看著天上的明月，嘶聲唱道：“蒿裏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躊躇。”歌聲回蕩在園中，分外蒼涼。楊登說道：“你不行，聽我唱：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這首國歌，楊登上學時，不知道唱了多少遍，但是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每一字每一句，都要用心頭的血淚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