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還不都怪他?
“不管是君子之道,還是女誡,皆出自於禮,出發點都是一樣的,隻是規勸人要以禮為待人處世之進退依據。”坐在她的對麵,宣典聖不厭其煩地再三叮囑。
聞言,納谘雲輕挑起眉,喃喃自語道:“以往沒禮教的時候,人們還不是一樣過活,又不是沒了禮教就不能活……”他在這石桌上頭堆上這些死硬又迂腐的書本,豈不是擺明了要悶死她。
他是被悶慣了,但她可不成,她會受不住的。
“你說什麼?”他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沒、沒。”她忙搖頭。“快要晌午了,咱們要不要先去用膳?”
倘若再跟他一起讀這些死硬東西,她肯定會體力不支而昏厥。
“不用,我已經吩咐下人送午膳過來了。”
“嘎?”哎呀……
“坐正一點,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弓著背相當難看嗎?”他毫不客氣地拿起書往她背上一拍。
“好痛……”她不禁低呼一聲。
好一個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啊!他居然拿書打她……嗚嗚,可這還不是他最教她傷心的地方……這麼一來,她豈不是要一直用這個姿勢坐在這裏,就算用膳也要坐在這裏,要是他硬起心腸陪她到晚上,那她……豈不是真要保持這個姿勢到晚上?
不要啦!她的命好苦,非但要啃這些死硬的東西,還要麵對他無情的逼迫……不行,要是不想個辦法逃走,她定會教他給逼死。
“接著,你念女誡第七篇。”
“嗄?”他是她的相公耶,怎麼好似成了她的夫子了?“相公,你知道嗎?西水街上新開了一問書肆,裏頭賣的全都是?一些戲曲和小說話本,聽說生意好得很,為什麼你不……”
“書和苑不需要那種不入流的東西。”宣典聖想也沒想便反駁。
“怎麼會不入流?”她不滿地跺了跺腳。
“不要跺腳!你是娃兒嗎?那等談情說愛,放肆風流,訴盡風花水月、兒女情長的淺陋文字,隻有女子才會拿來當珍寶。”
“胡說,戲曲和小說話本可是有幾百年的曆史了,喜愛看這些兒女情長的人又不是隻有姑娘家,還有不少文人呢!”她悄悄收回腳,雖很高興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可卻刁;愛他把小說話本貶得這麼低。
“那些隻會無病呻吟的文人,自然會愛上那種不入流的東西,因為那可以抒發他們自以為千裏馬遇不上伯樂的愚蠢念頭。”他曬笑道。
“你自己還不是文人!”
真是氣死她了,他就非要把別人貶得這麼低不可嗎?他自己還不是假道學!
“我是儒生,一心修禮,以禮待人。”
“你修的是什麼禮呀?自以為放空一切,清心寡欲,就是修禮嗎?那根本就是違逆自然!”她笑得很邪惡,“再說,你說是一套,做是一套……哼,你根本就是假道學。”
“你在胡說什麼?”
“可不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惱了就發火,難過就掉淚,開心就笑……”她頓了頓,又道:“倘若你想要跟我燕好,隻消同我說一聲便成,還守什麼禮,甚至跟我分房睡?”
“你!”他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不要再同我說什麼中媾之道,不可言矣。”她才不信那一套。“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才不是這般無趣呢!”
瞧她爹娘,還不是天天恩愛得緊,難道這也蠓禮了?夫妻關上房門在裏頭說些體己話,做些快樂的事,這也不是什麼罪惡吧?
宣典聖無語地瞪著她,伸手揉著發疼的額際。
“就如現下,倘若你覺得我說錯了,或是我說的話太直接了,你就該對我生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慍不火……倘若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氣在心裏,然後又想著禮教,覺得自個兒得要忿而不怒,所以就忍了下來。”見他不吭聲,納谘雲不禁無奈地道;“你不覺得把氣悶在心底很難過嗎?”
像她就受不住,不管是誰惹惱了她,她肯定要將氣給發泄出來,而且發泄之後,她就再也不氣了,這樣不是挺好的。
“我壓根兒不覺得悶,隻覺得你聒噪極了。”
她是名門之後,她不該如此悖逆禮儀的,可是盡管他同她說上一堆禮法,她也聽不進心裏頭。“哦……”可是他還是不慍不火的啊!打她認識他至今,從沒瞧過他這張臭臉上頭有什麼變化,不怒也不笑,她真想捏捏看他的臉皮究竟是真還是假。
“念第七篇。”
“哦……”她無奈地翻開女誡第七篇,扁了扁嘴,方要念,又突地想到,“相公,你知道嗎?有一些戲曲或小說話本裏頭,男女主角會互贈詩句,相公,你想,若是要你這麼做,你成嗎?”
宣典聖盯著她的水眸,無奈地道:“我自然不是問題,你呢?”
“你真的成?”嗬嗬,她再一次成功地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而且倘若他願意天天和她互贈一首詩,這感覺其實也挺不錯的。
“有何不可?”他睞著她粲笑的美顏。“倒是你,回得了詩嗎?”
“成。”又沒說一定要自創,她可以抄啊!
“好。”宣典聖微挑起眉,拿起擱在石案上頭的筆,在一旁的紙上洋洋灑灑寫下幾個字,隨即移開紙鎮,遞到她麵前。“我給你一刻鍾的時間回贈。”
納谘雲興高采烈地接過平生首次收到的詩,然一瞧清楚,肩頭不由得一垮,扁起嘴瞪著他,“你證我,這不是詩!”
“笑不露齒,行不露足,衣不露體,出不露麵,這是劄記內則記載的,難道這就不算是一首詩?”他反問道。
“可……”她不敢奢望他會寫“關唯”,但至少也該寫首“桃天”嘛……她不要這種東西啦!
她正要再對他抗議,卻見管事從拱橋另——頭跑來。
“大少爺,戴公子找您。”
聞言,宣典聖沉吟了下,才道:“要他在大廳等我一會兒,我隨後便到。”
見管事領命又往拱橋那頭跑去,納谘雲不禁輕聲的道:“誰是戴公子?”嘿嘿,他這一走,她就可以乘機逃走了。
“一位朋友。”他淡道,起身睞著她。“你在這兒習字,將女誡第七篇抄寫一遍,我待會兒要查閱。”
“咦?”
她睇著他從她麵前繞過,朝前廳的方向走去,不禁氣得咬牙,直想要撲到他身上,狠狠咬他幾口。
不過呢,她才不管他要不要查閱,還是逃命去比較要緊。
哼,他想要當夫子,也得瞧她願不願意當學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