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失身了……開玩笑的。
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我自己的床上。當然不是從前公寓裏那張九十公分寬的小單人床,而是雷家客房裏的queensize席夢思。所謂客房,即是不久前成為我個人臥室的那一間。
銀色的月光灑滿窗帷,窗紗上晃動著無形的陰影,恍若夜幕中的鬼魅魍魎……
幾點了?現在起床會不會早了點兒?我想翻身坐起,卻意外地發現渾身癱軟的使不出一點力氣。
這完全不像平時醒來時的感覺,很……不舒服,我病了麼?還是昨天發生了什麼?
嚐試追溯記憶的源頭,不料卻換來一陣劇烈的頭疼。
Ohno……腦袋裏仿佛在進行第三次世界大戰,炮火連連,震天撼地,灰飛煙滅……
“啊……”我禁不住呻吟出聲。
不適感從頭頂向下蔓延,喉嚨仿佛被火點燃,頓時燒成焦土一片。
水……我要水!隻有水能救我!再不僅會死掉的!
強忍著頭疼和嗓子冒煙的辛苦,我掙紮著爬下床,扶著所有伸手可及的東西朝門口挪去。
廚房在樓下。
我雖然也懷疑自己能否順利走下樓梯,但口渴終於還是戰勝了畏懼。不就是一道樓梯麼?沒問題的。
撐著半人高的扶手,我一步一停地往下蹭。
“還有一點兒……就快到了……多五步……勝利在望……”我口中喃喃自語,一方麵給自己打氣,間接也想靠說話來忘記身體的不適。
安全抵達一樓,我鬆了口氣,轉向廚房的方向……
“啊!”我被麵前巨大的黑影嚇得驚叫起來。
雖然不信什麼鬼神之說,但那是從沒碰到過的緣故。一旦這種“東西“真的出現在麵前,嚇一跳自是難免的。
就在我心裏發毛,還沒作出任何反應的時候,那“東西”說話了。
“你想把別人都吵醒麼?”
這是……雷……的聲音?
原來站在我前麵的是雷,不是什麼可怕的“東西”……已經提上喉嚨的心總算平穩落地。
“你嚇死我了。”我小聲抱怨。
“是麼?”
黑暗中看不見他的瞼,但我聽出他口氣不善。他在氣什麼?難道喝水也籌到他了?
“你讓讓好麼?”我困難地問。每多說一個字難過的感覺就加深一重。好辛苦……
可是他仍舊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沒辦法,我隻好啞著嗓子繼續解釋道:“我渴得厲害,想去廚房倒杯水喝。”
“想喝水何必下來?”
“呃?”我不懂他的意思。
“……算了。”他好像想說什麼,可最終以行動取代。他拎著我走進廚房(我一點兒沒誇張,他真是用“拎”的!),“啪”一聲把燈打開。
我連忙用手擋住眼睛,一時無法適應突來的明亮。待眼球刺痛的感覺慢慢退去,我才把手指微微分開,透過那道細縫,我看到雷站在冰櫥前彎腰取水的背影,更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一張折疊椅上。
那一刻,廚房出奇的安靜,一種莫名的氣流在室內湧動,我的頭更暈了。
“喝吧。”一杯冰水遞了過來。
我接過,迫不及待地灌下兩大口,喉嚨裏火燒船的疼痛總算暫時舒緩了些。
“把這個放頭上。”雷又丟過一個冰袋,命令地說。
我一麵照辦一麵低聲說了句“謝謝”。
“我想聽的不是這個。”那不善的口吻又來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說實話,從醒來到現在,我還不曾真正清醒過,他莫名其妙的問題隻讓我的大腦更加混亂罷了。
“別告訴我今天的事你全忘了。”
“今天?”我抬頭,這才注意到牆上掛鍾所指示的時間。
十二點?現在是午夜十二點?我還以為已經早上了。難怪外麵這麼黑……
那麼,是白天發生什麼了?為什麼我會這個時候醒來?而且這麼辛苦……我努力回憶著。
也許是冰袋的功效吧?頭疼減弱了不小,腦海中斷續的畫麵亦逐漸連貫起來。
對了,學倫!放學後我和學倫一起到展覽中心……我畫圖,學倫去拿飲料,然後……然後……我遇到了丁蘋!當時我並不知道她是誰,但是後來知道了,她說我畫得不錯,還給了我名片!我好激動,於是拉著學倫去喝酒慶祝……是了!我喝了酒,所以
“我喝醉了?”
“很好,你想起來了。”雷拉過一張椅子坐在我對麵。
“之後呢?我怎麼回來的?”對醉後的事我一概不記得,心裏不禁發慌。
“我接你回來的。”
“你?你為什麼會在那兒?”我奇怪地問。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雷並不回答問題,反而朝前逼近一步,緩緩開口:“想不想知道你喝醉後都幹了什麼?”
我們之間隻剩下一尺不到的距離。
我緊張了。他是什麼意思?莫非我……做了不該做的事?還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天!為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竟然……竟然靠著一個男人就睡著了!”
原來隻是這樣……我鬆了口氣。
“他是……”
“我不想知道他是誰。”
“不想知道就算了。”
就在我張嘴打嗬欠的時候,一聲爆喝在頭頂炸開:
“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不會喝酒還唱那麼多,你當自己酒仙啊!?一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你……你真是白活了二十年!”
我小心地、盡可能把動作壓到最不明顯地抬起眼皮,但在接觸到他陰沉的目光後又連忙把頭垂下。已經來到舌尖的辯解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完了!他這麼生氣,一定是我說醉話罵了他!都說“酒醉三分醒,醉後吐真言”,我會罵他什麼呢?倘若我真的很討厭他,對他恨之人骨,說的話一定很過分。但……真是這樣嗎?我不禁問自己,長久以來頭一次問自己——你討厭他麼?
答案竟然是否定的!
會把他比作自大、賜道、專製……都是因為早上那段插曲的關係。
哦,又想到那件事了!想起來就頭痛……我重新抓起冰袋貼住額頭。
“又頭疼了?”頭頂上方飄來雷的聲音。怒火依然旺盛,卻掩不住擔心。他在擔心我麼……
喜歡你,所以吻你……這是他說過的話。現在,他坐得這麼近,難道又要吻我嗎?我的臉熱了起來。
“你怎麼了?臉紅得這麼厲害?別告訴我你發燒了!”
我除了搖頭什麼也說不出來。
此時此刻,無數個聲音,無數個畫麵穿插在我頭腦裏,攪作亂麻一團,千頭萬緒不知從何理起。
突然,雷低下頭,他的臉孔在我眼前放大……
不要!不要在這時候吻我!我想後退,想躲開,可是後頸被他的大手捉著。完了,逃不掉的……我隻有認命地閉上眼睛……
過了許久,他的唇卻不曾落下,反倒是額頭傳來一陣溫熱。
怎麼回事?我疑惑地睜開眼睛……哇!嚇死人!他的臉就在前麵不到一公分的地方……額頭正貼著我的。
原來他不是要吻我,而是檢查我是不是發燒了……
但,他靠得這麼近,我可以聞到他的呼吸,觸到他的體溫,聽到他的心跳……和我自己的心跳。
“還好,熱得不厲害。”雷放開我,鬆了口氣似的說,隨後又用怪怪的聲調加了句,“真是麻煩……”
他說“麻煩”,想必我一定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吧?也許,我的出現,本身就是個麻煩……
我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他一句“麻煩”卻帶給我不小的衝擊。
我“麻煩”,那麼是不是該自動消失呢?當這個念頭閃過腦海時,我感覺胸口猛的一抽,就好像什麼東西在繃緊的皮筋上彈了一下似的。一
“我沒事……”我輕咬著下唇說。
“最好沒事!否則我不會原……”
見他突然把話頓住,我耐不住好奇問:“不會什麼?”
“沒什麼……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自己上樓或者我扛你上去。明天早上九點下來等我問話!”又是惱羞成怒的聲音。但……為什麼我覺得那是怒火在掩飾某種尷尬呢?
問話?好像我是犯人……雖然心裏多少不滿,但我還是乖乖答應道:“好的。”然後站起來準備回房間。
“等等!”
“什麼?”我差點兒又坐回椅子上,勉強扶著椅背穩住身體。
“你……自己走行嗎?”
“沒問題,已經清醒多了。”
“那麼,晚安。”
“晚安。”我轉身朝廚房外走去……
“等等!”
我又是渾身一顫,回過頭小心翼翼地問:“還有什麼事麼?”
“別忘了吃藥!抽屜裏有班納杜膠囊。”
“哪個抽屜?”
“自己不會找嗎?!”
“好的……”我有些委屈地垂下頭,躊躇地站在那兒,不曉得他還有什麼吩咐。
“沒事了,你回去吧。”
我像逃亡似的跑回房間,把自己丟進軟綿綿的床鋪。但翻了幾個身後又坐了起來,了無睡意地靠在床頭。
這也是正常的,從下午到現在,我早已睡足六、七個鍾頭。雖然現在頭昏腦脹的,大概是所謂的“宿醉反應”,但即使再躺下去也未必睡得安穩。倒不如趁此夜深人靜,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