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苑到東園,是沿一牆的紫荊花,離她回宮,轉眼又將去一年。
可是他知道,她再也回不來了。
墨褚時按住心口,一連串咳嗽,血沫飛濺在一地落英上。
——————
師亦笙像做了一場漫長無際的夢,她經過黑暗的沒有邊際的地獄,看不到一絲光,人不斷向下墜落,沒有希望,沒有痛苦,沒有生離死別。
她太累了,身心疲倦,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該有多好啊。
光打在她的眼皮上,有聲音在她耳邊輕喚,她艱難地蘇醒過來,洛庭羽溫俊的麵容映入眼簾。
“笙兒,你可算是醒了。”洛庭羽鬆開她的手,他的掌心,都是汗。
世事凡塵,猶如一夢,隻不過她清楚地記得前些日子的事情,心神一陣恍惚。
“洛大哥,你治好了我?”
“你的腦部受了刺激,血瘀不暢導致錯亂,我不過是用銀針疏通,便好了。”
洛庭羽輕歎,“笙兒,其實我不希望你清醒過來,人活得明白,總要麵對許多痛苦,忘不了,擺不脫。”
“我癲狂時,也擺不脫,也不痛快。”
蘇清婉摔死灝辰的那一幕在眼前浮起,師亦笙閉上眸子,身子顫抖了一下,睫毛像蝴蝶一樣戰栗。
“洛大哥,你是大夫,你告訴我,我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死了?”
師亦笙心痛得梗塞,幾乎喘不過氣來,她一直不肯相信,不願承認,可那噩夢一般的場景,她昏迷的時候已經重演了無數次。
“是,笙兒要學會接受這個事實。”
洛庭羽沒有親眼所見,但蘇清婉這樣歹毒的女人,是絕不會放過她的孩子的。
師亦笙想自欺欺人,可終究化作自嘲一笑,滿眼哀涼痛絕。
“以後我們就安頓在這兒,我會用一生一世來守護你。”
宮中大亂,說到底也不過是權勢之爭,他趁機把師亦笙帶走,尋了這一處深山蒼林,常人是難以找到的,他再也不會讓她回到那個沒有一絲人性的地方。
師亦笙心中有一個疑問,到了口邊又吞了下去,皇宮的喧囂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那個人是死是活,她也不願關心,碎開的心再也拚湊不起來,心灰意冷,大概就是這樣的。
原來恨透一個人,詛咒他死,還是對他有一絲情意。
而疏漠,才是真的了斷一切。
洛庭羽在院腳栽種了一行的紫荊花,風國尚存的時候,紫荊花是宮廷花,師亦笙自然是最喜歡的的,她的身子才生產又受了刺激,需要大補,他每日到林中為她打野味,林中野獸頗多,他在院牆上圍一層鐵蒺藜,上麵攀了一層帶刺的藤蔓,又安了機關。
師亦笙平時常到院中曬太陽,陽光透過高大的蒼木縫隙,投下斑駁的影子,在風中搖曳遊走,像極了那些無法被拾起的年華,如夢一場的不堪歲月,林中的陽光沒有多少暖意,可時日長久,那些傷痛也就逐漸沉澱下去了。
有些事情,她逐漸記不起來,或許是因為不願回憶的緣故,大擎皇宮對她來說,已經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存在。
這是一年後的春季,紫荊樹還很小,可也稀稀疏疏開了一些花兒,師亦笙靠在藤椅上,陽光在她的眼皮上跳躍,她眯起眸子,花影憧憧,一時竟分辨不清。
洛庭羽做了一道鴿子湯,將骨頭剔了,舀起來送到她的唇邊,她不由得揶揄一笑,“洛大哥,你這樣對我,把我寵壞了,以後若你不在身邊,我還怎麼生存下去?”
洛庭羽挑眉,“除非我死了,不然,那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
不遠處,隱約傳來一陣孩子帶著哭音的呼喚,“娘親,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