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是這麼容易就範的。”溫方如的眼光沉穩如石,笑得有些無可奈何,“終生大事你可要想清楚,離了他,好男人多的是。”
“沒法子,我喜歡的偏偏是他。我既然走了這步棋,自然有辦法逼他就犯。”盧玉兒端坐在鏡子前。一身素衣換成了大紅的喜服,頭上的鳳冠鑲了數十顆明珠,映著翠飾金玉,燭光下滿目都是耀眼的光華,鏡中那張臉卻是白得嚇人,一雙黑漆的眸子黑得看不見底。
“他喜歡的是男人。”
“那又怎樣,”盧玉兒手指一緊,白玉的梳子斷為兩截,“我得不到的誰也得不到,就算毀了我也不給別人!”
她突的起身撲到溫方如膝下,雙肩顫抖,聲音哽咽:“救我,義父,救我!我要做他的妻子,哪怕隻有一日!”
“然後呢?”
“……”盧玉兒抖得更厲害,半晌慘然一笑,“沒有然後了,義父……他的性格壞極了,沒有女人能係住他……是我命不好。義父教我放長線,可我這線才放了一半他就上了別人的鉤子了……這是我的命……我沒有別的辦法,我做不了他心裏那個人,我也要做他的妻子,他最後一個女人。”
“你……要殺了他?”溫方如眼中有歎息之色。
盧玉兒眼簾一抬,語氣堅決:“他是我的,義父,他隻能是我的!”
***
短短十天,盧玉兒和納蘭小七成婚的喜柬撒遍江湖,幾乎每個武林世家和大門大派都收到了赴宴的邀請。
納蘭小七的家既不是武林世家也不是大門大派,但也收到了一封喜柬。喜柬上端端正正地寫著納蘭小七和盧玉兒的生辰八字。
鐵星霜將那喜柬上上下下看了三遍。
瓏兒以為鐵星霜要大怒或是傷心,可鐵星霜卻笑了,他抖了抖做工考究的喜柬說:“這可是奇了,你猜是你家少爺邀我去參加他們的婚禮,還是那位盧小姐想我要去?”
瓏兒臉都白了,抓住鐵星霜的袖子結結巴巴說:“公子,你別急,你可千萬別急。這裏麵一定有原因,少爺是去救人的,怎麼會和別人成親?”
鐵星霜嗯了一聲說:“瓏兒,你見過盧小姐嗎?”
瓏兒說:“別人都說她好看,不過,我看她沒有公子你好看。”忽然想起鐵星霜最討厭別人說品評他容貌,不禁吐了吐舌頭,“公子,我沒別的意思。”
鐵星霜沒有理會她,出神地喃喃:“溫方如……盧玉兒……有意思。”
瓏兒猜不透鐵星霜心思,正急,忽聽鐵星霜道,“也罷,咱們走一趟吧,看看這幾個在玩什麼把戲。”
“不行,”瓏兒大吃一驚,“少爺臨走時吩咐了,不管他在外麵出什麼事都不許你輕舉妄動。他說不管怎麼著,他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來找咱們的。”
“這一回可難了,”鐵星霜搖頭,“溫方如,盧家、燕家……這一大堆關係可是難料理得很,他救了人不趕快抽身,倒去成什麼婚,不是昏了頭就是身不由己。”
“少爺被人抓住了?”瓏兒驚問。
鐵星霜道:“我也不知道,去看看吧。”
瓏兒記掛著納蘭小七的吩咐,又擔心納蘭小七的安危,猶豫良久,也隻得照鐵星霜說的辦。瓏兒是個美人胚子,鐵星霜相貌也過於俊美,略一合計,兩人易了容,弄了兩套平常的衣物帶了個小小的包裹出門了。
瓏兒身上有武功,一路上還不覺得怎樣,鐵星霜卻格外覺得辛苦。但他性格堅忍,也不說什麼,隻是拚命趕路,好不容易趕在喜柬標的日子裏趕到保寧府。進了城才知道,盧燕兩家的人早已把溫方如的府第圍得水泄不通。
兩人進了家客棧,在前麵飯鋪裏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中午時分,正是吃飯時候,大堂中坐了許多人,其中多有帶刀拿劍的江湖人士。
小二正給鐵星霜與瓏兒這邊正布菜,那邊就嚷嚷開了,“小二!上菜!餓死老子了,跑壞了兩匹馬來趕這場熱鬧,奶奶的,累死老子了!”
那是個身材魅梧的大漢,他旁邊一個麵孔微黑的年輕人拍了拍他肩,道:“小聲點兒,什麼叫看熱鬧,給盧燕兩家的人聽見了,還有你命在嗎?”
那大漢嘿的笑了笑,心虛地四下一望,說:“怕什麼,盧燕兩家好了不起嗎?他們家的女人鬧了笑話出來,怪得了誰。”
他話裏豪邁,轉頭四望的動作已泄了心裏的懼意。放了兩句場麵話出來,便在一條凳子上坐了,說話也收斂許多。
那兩人落座的地方正在鐵星霜和瓏兒旁邊一桌,他們的話鐵星霜聽得一聽二楚。
那大漢是個多嘴的人,得意洋洋地向那麵孔微黑的年輕人炫耀江湖見聞:“銀槍侯勢力大得很,不單在江湖上子弟眾多、朋輩如林,在官道兒上也結交著貴人,但這盧燕兩家也是了不得的武林世家,強強相遇,誰勝誰敗還真不好說。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今兒這事兒著實是熱鬧。就算把這些拋開,單是‘風流大盜劫色長沙府,世家貴女下嫁保寧城’這一樁風流韻事就能流傳千古。”
那麵孔微黑的年輕人道:“這銀槍侯何以會趟這趟渾水,著實是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姓劉的大漢撇了撇嘴,“盧八小姐的母親並非正室所出,卻是一名妾室,那妾室與銀槍侯有一段淵源,從前還看不明白,如今這麼著,我瞧著這盧八小姐多半是溫方如這老東西的種……”
他的話未能說話,喉間突然格格兩聲,垂頭倒在桌子上,血水自濃密的頭發底下溢出來。
那麵孔微黑的年輕人一驚而起。
鋪中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沒一個人像是出手的人。
是盧家的人,還是燕家的人?對方殺了老劉,會不會殺他這旁聽的?年輕人臉上神色變了幾變,拋下一錠銀子急急忙忙逃走。
鐵星霜內功雖失,那一份敏銳的洞察力卻在。他眼光虛空,若有意若無意,似是沒注意什麼,卻將剛才的一切都收在眼裏。
殺人的是另一張窗子下坐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也不算十分年輕,但衣飾簡潔,容貌清爽,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他看上去像個讀書人,神情儒雅安靜。但就在剛才,他隻是略動了動手指便將一粒花生豆彈指射進了那劉姓大漢的咽喉裏。
那一份指力鐵星霜自信若是從前自己也能做到,卻不會似他這般用得輕鬆自在。
那人異常敏銳,被鐵星霜打量了一眼便將眼光射往這邊,鐵星霜不動聲色地收拾了眼光低頭吃菜,那人打量片刻一無所獲,隻好無奈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