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3)

褚連城無奈,“你們兩個呀,真是一對冤家。”轉而向林若蘭道,“鬧了半天,還沒做介紹。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小謝嗎?一年前那次去天山,差點死在那兒,要不是他我就不能活著回來見你了。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小兄弟——謝曉風。”

林若蘭這才細細打量謝曉風,麵上微紅,福了福,“原來是謝公子……我,我今日太無禮了。”

謝曉風不慣交際,怔怔地不知該如何答禮。

林俊南聽說謝曉風和褚連城還有這段交情,就知今日討不到什麼好了,嘟囔道:“喂,我說,我脖子都快斷了……”見沒人理自己,越發急了,往椅子上一坐,翹起二郎腿,“好啦好啦!本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喂,姓謝的,你給我倒個歉就拉倒。不過嘛,要有誠意一點兒……”

林若蘭狠狠瞪了他一眼,“少說句話罷,沒人把你當啞巴。”

林俊南幾乎要委屈死,“我脖子快斷了,真的快斷了!”被林若蘭又狠狠戳了一指才算老實下來,憤憤地抱著頭不作聲。

林若蘭歎道:“他就是這個德性,謝公子不要在意。”

謝曉風麵上涼涼的,看不出什麼顏色來,好一會兒,嘴角微牽,似是笑了笑,聲音透著縹緲,“你沒事就好,我……這就走了。”

林俊南奇道:“這麼倒歉也太沒誠意了吧?”

褚連城卻知那句“沒事就好”是對他說的,一把握住謝曉風的手,“你就這麼走了?”這麼一握才驚覺他手冷得厲害。謝曉風微顫了一下,轉頭望著褚連城,眼中有迷茫之色,仿佛在說:不這麼走了,還能怎樣?

褚連城道:“留下來住幾天,好不好?”

他目光深湛,格外給人一種殷切情深的感覺。四目相接,謝曉風心潮起伏,一抹濃重的哀感緩緩地浮起來,將他淹沒,拒絕的話就纏繞在嘴邊,卻說不出口,良久,不知不知地就應了一個“好”字,話一出口,隻覺一顆心蕩悠悠地也跟著吐了出去,腔子裏空落落地隻是難受。

見他答應了,褚連城心裏高興,命人送了幾樣精致的小菜上來,又連聲吩咐拿好酒來,要給謝曉風接風。林若蘭不肯回房休息,定要敬謝曉風一杯酒感謝他的救命之恩,褚連城知她人雖溫柔,脾氣卻執拗,也隻得由她。

林若蘭滿斟了杯酒,雙手捧到謝曉風麵前,“謝公子對我夫婿有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一杯薄酒,略表寸心。”

謝曉風聽不懂那些文謅謅的話,但也約略知道她是謝他救了褚連城,他不知道該如何應答,隻得接了,悶著頭一飲而盡。

林俊南深覺被人冷落,心裏不快,轉身要開溜,林若蘭時刻注意著他,喚道:“你且站住。”林俊南萬般不情願,也隻得無奈站住。林若蘭道:“你過來。”他無奈,隻得走過去,問:“做什麼?”

林若蘭道:“你今兒個才到這兒,論理我不該說你,別的話咱們且留著明日說。不管你是怎麼得罪了謝公子,你給謝公子倒杯酒賠個禮,謝公子胸懷寬廣,自然不跟你計較,你日後見了謝公子也不許再鬧別扭。”

林俊南頓時急了,“我沒有招惹他……”忽見林若蘭沉了臉,知道她身子骨兒弱,又兼懷著身孕,不敢招惹她生氣,隻得委委屈屈倒了一杯酒端到謝曉風麵前,橫眉怒目地雙手捧過去。

“有這麼賠禮的麼?”林若蘭問。

林俊南無奈,隻得一揖到地,雙手將酒杯高高舉著,“謝公子,我行事孟浪,對你多有得罪,還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原宥則個。”

褚連城也勸解:“他是個孩子脾氣,小謝你也不要和他計較了吧?”看著謝曉風接了酒一飲而盡,微微一笑,攬了林若蘭的肩柔聲安慰,“小南年紀還小,日後成了親有人管著,自然就好了。你也不用太過憂慮,男孩子嘛,總是淘氣些的。”

謝曉風聞言瞥了林俊南一眼,林俊南自然知道他為什麼看他,偏過頭去,東一張西一望,假裝看牆上掛的古畫,卻聽林若蘭歎道:“他這樣的性子,誰家女孩兒嫁了他都是個辱沒。”連忙回過頭來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姐,我聽你的話,改了好多,一路上不知道有多乖呢。”

林若蘭嗤的冷笑一聲,揚聲道:“來人,把馮伯叫進來。”林俊南一聽這個,頓時就蔫了。外麵答應一聲,不一會兒走進來一個老仆,搶上來磕頭,林若蘭命人攔住,淡淡道:“馮伯,你是我們林家的老人了,爹爹讓你跟著他來洛陽,你倒是說說你這管家怎麼做的,他這一路上是個什麼情形?”

林俊南站在林若蘭身後,急得殺雞抹脖子地衝馮管家使眼色。馮管家卻連頭也不抬,耷拉著眼皮一板一眼地說:“回稟小姐,我不知道。”此言一出,林俊南氣得險些暈過去,一廳的人卻都禁不住偷笑起來。林若蘭恨得牙癢癢,回身推了林俊南一把,待要數說他幾句,唇齒微動,眼睛又紅了。

馮管家抬起眼皮瞧了瞧,見情形不好,垂下眼皮接道:“少爺說我老年紀大了,叫我多休息,我不肯,他顧惜我,就也不亂跑,每日坐在馬車上,我坐的是另一輛馬車,他究竟是在馬車裏做什麼,我可就不知道了。”

林若蘭不信:“他那性子能乖乖坐馬車?”

馮管家道:“我也奇怪呢,有一回問公子怎麼就轉了性兒呢,小姐猜公子怎麼說?”

林若蘭不由得問:“他怎麼說?”

“公子說:‘咱們家這位大小姐從來不信我的話,自然要找你問話,我大不了忍幾天,省得你去磨牙。’”他捏著嗓子學林俊南說話,惟妙惟肖,逗得林若蘭不禁微微一笑,嗔道:“馮伯,你可別和他串通一氣到我麵前扯謊。”

馮管家臉一沉,“小姐,我從七歲跟著太爺,看著老爺、小姐、少爺長大,要是少爺不學好,我卻撒謊,那不是害少爺嗎?害少爺,就是害林家,我人老了,心卻不糊塗。”

這一番話他說得擲地有聲,林若蘭便有些信了,但看看林俊南,總又覺得不太像,不由得又歎了口氣,隻覺心灰意冷。褚連城又勸慰了一番,命人送她回房休息,林俊南也跟著下去了。他們一走,房中頓時冷清下來。

“夜也快盡了,我看也不要睡了,咱們就坐在這兒敘敘舊……”褚連城遣散了仆役回轉頭來,眼落落到謝曉風身上,不禁收了笑容,將剩下的話默默地咽了回去。

房中四角各有一支美人燭台,點著數支大蠟燭,燭光盈盈,照在謝曉風單薄精瘦的身子上,倒似一張紙人一般。林若蘭和林俊南在時他勉力支撐著,此時人散了,氣也就泄了,微垂著頭,臉色灰敗,沒有一絲生氣。

褚連城眼光複雜,走過去握住他雙臂,溫言道:“你瞧,時間可真快,不過一年沒見,你都長高了。那時你隻到我耳朵這兒,現在都要比我高了……”被他一碰,謝曉風忍不住微微一顫,眼光孤絕,仿佛隨時要失聲痛哭似的。

良久,褚連城輕輕歎息一聲,“那些事……你還忘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