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衛國的長鞭挾著雷霆萬鈞之力往華服男子擊去時,老人也對蕭子靈出了手。
比一般的長劍還要寬上兩寸、長上五寸的大劍,對上蕭子靈手中,比一般長劍還要細上半寸的軟劍,簡直就像是巨龍對上一條細蛇似的可笑。
老人雙手舞動著巨劍,竟是靈活似少年,卻又犀利似雷電。
短時間內老人已經在蕭子靈的劍上以快打慢,連擊上七七四十九劍!
但是,當蕭子靈拉回了劍,對他微微一笑時,老人才曉得事情的發展已經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四十九劍如石牛入海,開山破石之力擊上那有如柳枝般的軟劍竟然就這樣化為無形?
「抱歉了。」蕭子靈隻說了這句話。
挾著內力而來,那劍上竟然綻出燦爛的光芒,老人的雙眼隻閃了一閃,那劍尖就已經是到了眼前。
喝!
饒那老人也是個江湖上使劍的能手,情急之下向後躍開了七步之遠,雙手掄動著大劍就往眼前擋去,想要擊開那怪異至極的陰邪兵器。
但是,此時的紫棱劍卻是不像最初了。
隻聽得清脆的一聲金鐵交擊之音,那把曾經殺人無數的大劍卻是像把孩兒的木劍般,應聲而斷。
蕭子靈的劍彷佛沒有遇上過任何阻力一樣,切開了老人的大劍,直直削落。
這一方麵,謝衛國對上了華服男子。
華服男子沒有取出兵器,隻是用著一雙肉掌迎戰。
謝衛國沒有多言,舞動著黝黑的長鞭就往男子擊去。男子一開始也不敢硬碰硬,隻是遊走其中。
一寸短一寸險,更何況是男子手上並沒有任何的兵器。
謝衛國的長鞭虎虎生風,華服男子甚至連接近他的身邊都沒有辦法。
然而,華服男子並沒有改變臉色,他隻是沉穩地接著招,四兩撥千斤地將那雷霆之力化了開去。
他在等,等那長兵器所必然會出現的空隙,等謝衛國使盡了內力,等他那一股氣換過,在真氣交換的空檔,是所有人的破綻。他一向很有耐心,而這也是他獲勝的最大籌碼。
謝衛國本來也是在等,等那男子的破綻,同樣也是等不到。
然而,謝衛國終於還是露出了個破綻,一個致命的破綻!
當一朵白花飄落在他麵前時,謝衛國聽到了一聲小小的呼喚。
於是,他偏過了頭去,也見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那人張開了手,讓花朵緩緩飄落在他手上,他對著他微笑,對著他莫可奈何地歎著氣……
衛國……
於是,華服男子等到了他所想要等的時候了。
「師叔!」蕭子靈一招得手後,見到的便是如此的場景。
華服男子穿過謝衛國眼前的幻影,以著畢生的功力蘊於掌上,擊向了謝衛國!
迷霧般的幻像有如水中的倒影般碎裂了,謝衛國閉上了眼睛,彷佛一切的一切就該如此結束般……
然而,在華服男子的掌風襲到麵前時,謝衛國還是側過了身。
然後,謝衛國出了手。
三掌交會,兩人都是退了一步。
謝衛國還是麵無表情,而男子則是緩緩地從嘴中湧出了鮮血,接著,便是向後倒了下地。
塵埃揚起,謝衛國卻沒有勝利的喜悅。他張開了手掌,靜靜看著自己的手,眼簾微闔。
「師叔?」蕭子靈走了過來。
謝衛國看了蕭子靈身後的屍體一眼,然後蹲下身、探出手摸了摸自己對手的腕脈。最後,謝衛國說了。
「……還有兩個人,不能讓他們回去通風報信。」
循著火光找去,便是見到了那兩名男子。清水鎮外本就是稀無人煙,唯一出沒的人就隻有丐幫的弟子了。
然而,蕭子靈感到疑惑的是,先前跟著他們的那行人到底是去了哪裏。
「一人一個,幹淨俐落。」謝衛國說著。
「啊……是。」蕭子靈連忙答應著。
緩緩走近的蕭子靈兩人,彷佛是深夜的羅煞。無聲無息,卻又致命。
謝衛國伸出了手,在抓住雙胞男子之一的頭時,那一瞬間,彷佛有著喀喳一聲,便將他的脖子擰斷了。
然而蕭子靈手中的劍在劃開另一人頸子的同時,竟然是頓了一頓。
「啊……」驚醒的男子本待要驚喊,頸子上卻是熱辣辣的一陣巨疼。
驚慌之餘往自己脖子上抹去,卻是熱呼呼、黏答答的一手鮮血。
「啊……」男子喘著氣,睜大了眼睛,蹬著蕭子靈。
「他們人呢?」
蕭子靈本就不是為了心軟。
「他們……」
「知縣他們。」蕭子靈為了心中不祥的預感而恐懼著。
「他們……他們早就……」
一出了清水鎮,老知縣與那些跟著他走遍江南地帶的人就被滅了口,埋進了地裏。南方的小樹林裏,那股血腥味到如今也還沒有散去。
野獸啃盡的遺骸散落在林裏各處,蕭子靈走走停停……
「為什麼……」蕭子靈說著。「至少,也要上官府給他個合理的交代。至少,剩下的那些人並沒有什麼罪過……」
「太多人本就沒有什麼罪過。」謝衛國隻是如此說著。「然而,死得比他們慘的,卻是大有人在。他們,隻是在清水鎮的土地上,多添了二十條冤魂而已……不會寂寞的。」
同樣的,在清水鎮的宅邸裏,本來要添的兩條鬼魂如今卻是讓鬼差少取了一條去。
本已經沒氣的華服男子,在氣息停止了半個時辰後,突然之間猛然喘了口大氣,接著便是睜開了眼睛,掙紮地將自己沉重的身體撐了起來。
他一向都是活到最後的人,這次也不會有例外。除了無比的耐心外,他還修有能壓抑心脈的邪功。
可恨的謝衛國……華服男子撐起身體時,喃喃咒罵著。可恨……
謝衛國那一掌幾乎擊碎了他的內髒,然而,他還是活了下來。
可恨……
「失火了!」
驚見熊熊火光,蕭子靈兩人便是連忙趕了回清水鎮。
「幫主!失火了!」吳城見到謝衛國,就是驚聲喊著。「弟兄們如今正在搶救著。」
「哪裏?是哪裏?」謝衛國問著,一邊看向了烈火的方向。
「是……古長老的宅邸。」那人顫著聲音。
華服男子放火燒了大宅,然後在眾人兵荒馬亂之中趁亂逃了出來。清水鎮大宅失火,眾人為了搶救此時可能也陷入其中的幫主跟長老,已經是全體動員。華服男子趁此遠走高飛,謝衛國也是在最後清理火場時,才發現少了一具屍首。
「幫主!您有見到長老嗎!」吳城的聲音一直都是抖著的。「火太大了,弟兄們進不去……」
然而,謝衛國卻又是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他見到了那株彷佛檠天火炬一般的白花樹,以及漸漸化為灰燼的古老宅院,還有幾個在他眼前擔心地流下男兒淚的丐幫弟子。
「幫主!」
他是一幫之主。
「幫主!怎麼辦?長老是不是還在裏頭!」
他是一幫之主,然而,卻隻是一個人!
「不在。你們別管了,裏頭已經沒有什麼了。」謝衛國說著,接著便是落寞地掉頭離去了。至少,他可以不必親眼見到。
就這樣,什麼都沒有了。
謝衛國站在一片殘垣破瓦中,看著傾頹的屋舍以及焦黑的樹木,像是心裏頭突然有什麼東西穿透了似的,隻留下一塊血淋淋的、空蕩蕩的傷口。
「啊,不要緊,咱們弟兄齊心合力,三兩個月就又蓋好了一座不是?」看到謝衛國難過,以為自己的幫主深怕無法對長老交代,連忙說著。「保證跟以往的一個樣子,而且還要更新、更牢靠,相信長老……」
「夠了,別再說了,拜托,讓我靜靜。」謝衛國低聲說了,而吳城也隻得默默地走了遠去。
謝衛國走進了那曾經是重重院落的地方,來到了古良以前的房間。這裏也是一樣的,隻剩下一堆的焦土。
謝衛國走到了被燒成隻剩骨架的櫥架前,看向了那經曆了大火,卻是奇跡似地完好的玉城。
他自己以前摔碎了一座,那時也是心痛到無法自己。
然後,古良如今又為自己造了一座。一模一樣的,卻不是那時的玉城。
「啊……」當謝衛國觸及這件稀世珍寶後,因為極為細小的裂痕,這件玉器卻是碎裂了。上好的玉塊掉落在灰燼裏,焦黑的地上多出了十幾道閃閃發亮的圓潤光芒。
「啊……」轉過了身,謝衛國的手抵著牆,低聲、沙啞地喊著。自己幫裏的人就在不遠處,他不能讓他們曉得自己此時的可笑樣子……
但是,為什麼呢,自己想要留住一切,一切卻是無情地消逝。
不留下任何東西,任何……
「少了一個人。」清理火場的時候,蕭子靈低聲說著。
「啊?」一名弟子疑惑地問著。
「有一個人跑了。」蕭子靈重複著。
「誰?」從宅院後方走回的謝衛國,沉聲問著。
「不曉得,認不出樣子。」蕭子靈說著。「不過,樹下的屍體應該要有兩具。」
「是的。」謝衛國看著地上唯一的一具屍首。
「怎麼辦呢,師叔?是不是讓人去追?」
「算了,就這樣吧。」
「啊?」
然而,謝衛國已經轉回了頭。
「傳命下去……即刻……返回總舵……全部的人……」
「這……那清水鎮……」一個弟子問著。
「不用管了……別再管了。」謝衛國說著。「至於子靈你……我送你到軟沙岡。」
「啊?」蕭子靈一時不敢相信。
「什麼?幫主您……您不與我們一起回去?」吳城驚呼著。
「……我已經累了,十分累了。就這樣告訴嶽心蓮吧……她會懂的,她一向懂的……」
武威關中。
「……好的,我曉得。京師那兒,就由我來吧。」冷雁智平靜地說著。
將軍府內,書齋中。四人對談。
書齋外,空無一人。將軍府外的士兵,排成了三十列,背對著將軍府向外警戒。又有十隊機動軍士,沿著將軍府外圍巡邏著。
冷雁智、薑將軍以及胡人的將軍跟一個漢人,在書齋中、地圖旁,低聲研商。
「至於武威關,我推薦由韓典來守。」薑將軍說著。「韓典擅守城,隻需兩千軍士,武威關穩若盤石。」
「那麼,薑將軍與我同行嗎?」胡人的將軍問著。
「不,我與冷公子一道去京師。」薑將軍說著。
「冷公子那兒無需第二人調度軍力了。」胡人的將軍大笑著。「冷公子一代將才,小小的京師怎會放在他眼裏,倒是我這兒如果沒薑將軍替我分勞,隻怕打得辛苦。」
「將軍過謙了,有二王爺在,將軍自已有人分勞。」薑將軍也笑著。「不瞞將軍,薑某親人埋骨京師郊外五裏岡,自要祭掃。」
「如此一來……那就不強求了。」胡人將軍沉吟著。
「將軍心裏掛懷何事?」薑將軍問著。
「不……無事……」胡人將軍說著。
「大哥心裏想些什麼,說出來,二弟也可替您分憂。」先前與冷雁智、薑將軍一塊攻城的將軍問著。
胡人主將一出將軍府,便讓自己的二弟見著了自己愁眉深鎖,那胡人的將軍也就策馬一旁,低聲問著。
「說來也無大事……倒是,你可見過了那位?」
「那位?」
「趙公子。」
「……不曾。」那二王爺也皺起了眉頭。「不曾見過他又怎麼?」
「沉寂數年之久又突說發兵,一舉攻入中原後卻不曾見過人影,由不得我疑雲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