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烽火三處(1 / 3)

先朝留下的避難道,從宮中通往偏僻山區的密道,就在崇光殿中。

既然皇帝已然出征,剩下的隻有黯淡的幾道燈火跟守衛了。

天才剛要亮了,如今是天色最暗的時分。城外大軍蠢蠢欲動,而宮裏卻與此時的城中一般,太過的安靜。

「不,母後,我也不走。」崇光殿外,玄慈拉著自己的母親,堅定地說著。「我不能舍棄城裏的百姓,既然要留,就大家一起留。」

「太子殿下……」杜揚忍不住說著了。

「這裏有我在就成了,杜揚將軍身負重任,你莫要難為了人家。」皇後說著。

「你若要真有身為太子的自覺,就立即出宮。若是你被敵軍所擒,而皇上真已有了什麼萬一,這天下可真要分崩離析。」

「母後……可是……皇弟他……」

「此時還記掛著你的皇弟!」皇後低聲喝著。「你是何等的身分,現在該想著的是社稷的安危才是!玄英頑劣好玩,若真有什麼萬一,該也是他咎由自取!」

「……母後……」玄慈看著自己母親因為一連三日無法闔眼的紅腫雙眼,心中隻是一酸。

「皇後請與太子一起離去,京城中的百姓自有嶽將軍照料。」杜將軍低聲勸著。「真要尋著了玄英皇子,嶽將軍定會護送皇子南下相聚。」

「……」

「母後,一起走吧……」玄慈拉著自己的母親,低聲求著。

「……玄慈,你聽好。」皇後低聲說著,蹲下了身,與自己兒子的眼睛平視著。「你是這天下的孩子,你這命,不屬於自己。所以,你不能留。」

「我……」玄慈眼睛一紅,待要說些什麼,自己的母親卻又繼續說著了。用著甚至是有些無情的話語。

「但是,玄英是我的孩子,我一個人的孩子。」皇後一雙眼睛充滿著血絲,語調卻是冷靜地要人害怕。「我要找到他,他是我的,誰都休想要搶他走。」

「……我也舍不得母後啊……」玄慈哽咽著,一雙手還是牢牢抓著自己的母親。「我不要一個人走,我不要當太子了,二皇弟要就給他當吧,我隻寧願當母後的孩子……」

「太子殿下。」杜將軍連忙低聲說著。「莫要輕言如此,如今聖上不在,太後又與二皇子相繼不見了蹤影,日後追查,隻怕少不了罪行。這禪位之說,萬萬不可輕言提起。」

「這龍椅,多少人要坐,你卻要輕言舍棄,卻不曉得真是年紀太小,還是真不掛念。」皇後悠悠地說著。「我不是要舍下你,可你是當朝太子,我隻得把你給了社稷。你真當我不掛心?你與玄英都是我的心頭肉,然而,你若要死了,我要如何跟千千萬萬的百姓交代。」

「……」玄慈隻是閉起了眼睛。

「莫要再拖拖拉拉的,玄慈!若在敵軍來犯之前再不開城,隻怕這城中的百姓都要血流成河,你擔得起嗎!」皇後喝著。

「……」

「好了,走吧。」皇後站起了身,疲憊地說著。「杜將軍,太子的安危就交給你了,半年之後,峨嵋見。」

「……是……」杜將軍行了禮。

「若是玄慈不走,就把他打昏了扛走。」皇後說著,走了離去。

「遵……懿旨。」

「母後……」看著自己母親離去的背影,玄慈哽咽著。

「太子殿下,走吧。」杜將軍低聲說著。「半年之後,皇後與三皇子必定平安歸來,太子勿念。」

***

萬軍齊備。

朝陽下,萬把刀刃反射著燦爛的日光,刺目地直逼得人非得要遮住了雙眼。

胡人的兩個將軍,與薑將軍冷雁智二人,都騎著馬,來到了不遠處的小丘陵上。

十幾名傳令兵,早已經恭候在了一旁,隻等著一句進攻的口令。

胡人的主將隻是嚴肅地看著京城高聳的城牆,而另外一個胡人的將軍則是不斷地摸著自己腰上的配刀,同樣也是一言不發。

薑將軍望著京城,有著一種難言的殘忍快意。而冷雁智,則是靜靜看著京城外的大軍。

「隻等著冷公子一聲令下了。」薑將軍輕聲笑著。「此時對付玄家王朝,就有如催枯拉朽一般,冷公子莫是覺得太過的容易,反而興致缺缺了。」

「玄武帝那兒不會出錯吧。」冷雁智隻是說著。

「除非是天下了紅雨,不然玄家王朝是滅定了。」薑將軍的語氣裏有著一種難掩的興奮。「冷公子不也是曾經說過,這玄家本就是竊了趙家的王朝,如今覆滅隻是天意。」

「隻苦了百姓。」冷公子喃喃說著。

「成大事必要有所犧牲,冷公子莫是心軟了?」薑將軍的眼神有些不以為然。

「事已至此,那玄武帝不可能再回來了。天下三分之勢已定,隻差這小小的城門。」薑將軍看著眼前的城門,冷冷笑著。「待得這城門破,一切就成了定局,這是天意。」

「……是啊,天意……」冷雁智喃喃說著。

『報!』一個探子騎著快馬,匆匆忙忙地趕了來。「密道守軍見著了太子人馬。」

「往何處去?」薑將軍問著。

「隻曉得往西方走去,想是要翻山越嶺,避開我方大軍。」

「有幾人隨行?」

「約莫一百多人。」

「好……太好了……」薑將軍喃喃說著。「他殺我嬌妻幼子,我要他血債血償。」

「小小孩兒不成氣候。」冷雁智低聲說著。「等到他死,玄武又死,那華親王隻怕真要成了個正統皇帝。」

「……沒錯。」薑將軍像是恍然大悟。「我幾乎忘了。」

「好好護送太子一行人。」冷雁智轉身吩咐著。「千萬別驚擾了太子。真要有了什麼危險……就請太子回京避難,我們必當好生款待。」

「是!」那人告退了。

「還是冷公子想得周全。」薑將軍低聲說著。

「我隻是覺得,與其讓那華親王為帝,我不如把天下給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幼小孩子罷了。」冷雁智有些不屑地說著。

「想那華親王最多也隻有幾年的悠閑日子了,冷公子可千萬別急啊。」薑將軍笑著。

「我?我可不急,我早已經習慣等待了。」冷雁智淡淡說著。「準備好了就打吧,我看大夥兒也等得要不耐煩了。」

「哈哈哈,說得好啊,那兩位將軍的意思如何?」薑將軍轉身問著剩下的兩位將軍。

「就由兩位將軍決定吧,我二皇弟會下山領兵,我隻想在這兒好好看看這中原的風光。」那胡人的主將說著。

「那就有勞了。」薑將軍微微笑著。

「終於要上了嗎!我等了好久啊!」胡人的二將軍拔了刀,生氣勃勃地說著了。「這爽朗的天氣,可真是砍人頭顱的大好時候!」

「沒錯,等會兒將軍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薑將軍說完,轉向了傳命兵。

「傳令下去,叫姚副將再去城門口宣威。一柱香過,再不開城門,就血洗京城。去!」

「是!」

「……想那玄家竊居皇位多年,天怨人怒,民不聊生。如今大軍已至,天命難違,若爾等順應天命,開城以迎,我等仁厚之心,必定饒了整城軍民的身家性命。若爾等再要冥頑不靈,待得一炷香過,血洗京城!」姚副將語畢,來人便遞過了一柱香。

清晨的大風吹著,香煙嫋嫋。

姚副將騎著馬,來到了城門口,翻身下馬將那柱香插在了地上。

『一柱香過,血洗京城!』

萬軍齊喊,那聲勢真可直達天際。

咿啊……

然而,那餘音未嫋,京城的大門卻是真的開了。

姚副將甚至還沒能回到馬上呢,就目睹著京城開了大門。

幾個百姓打扮的人,像是有些害怕地,合力打開了門。然後,見到了城外的大軍,莫不也飛快地拔腿跑了。

姚副將看著眼前的場景,也是愣在了當場。

『報!』山嶺上,傳命兵連忙騎著馬趕到。

「城門已開,請將軍下令。」

「……真開城門了?」胡人的二將軍手上還拿著一把亮晃晃的刀呢。「不會吧,我就連個兵都還沒有宰過,就……」

「二弟,莫要胡說。」胡人主將低聲喝止著。

「我沒料到他們就這麼投降了。」薑將軍皺著眉。「你要如何,冷公子?」

「……言要有信。」冷雁智說著。「我隻怕這是空城計。」

「我讓三千人進城打探。」薑將軍說著。

「隻小心莫要驚擾了百姓,在這春秋之際,誠信為要。」

「我懂的。」

***

『嗚……嗚……』

冷雁智才剛掀開了副帥帳,裏頭小孩兒的哭聲就傳了出來。

「……你還在哭?真要哭到什麼時候?」冷雁智說著。

「你殺了我娘跟哥哥……嗚……」玄英趴在了床上,哭得淒淒慘慘。

「……什麼時候?」冷雁智問著。

「……剛剛啊!就在剛剛……」

「……好了,回家去。」冷雁智揉了揉自己額頭,有些難以招架。這小孩兒再要哭了下去,他的頭隻怕就要裂成了兩半。「沒事了,城開了,現在城裏要走的人都準備要走了。」

「……真的?」小孩兒的哭聲停了。

「沒有傷到人,想來你家人都沒事。我帶你去城門口等,待要找著了自己娘親,就快些跟著走吧。」

「……我不相信。」小男孩的聲音還有些稚嫩。

「不相信也要去,我們要進城了,除非你要一個人在這兒。」冷雁智說著。「我會讓人帶你去城門口等上幾個時辰,直到你找到爹娘為止。我等會兒有很多事要做,不陪你了。你……自個兒保重。」

回頭看了小孩兒一眼,冷雁智才轉回了頭,走出了帳篷。

然而,才沒有走上幾步,玄英就追了出來。

「等等!」玄英連忙喊著。

「……有事?」冷雁智停下了腳步。

「你叫什麼名字?」玄英說著。

「問我的名字做什麼,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麵了。」沒有回過頭,冷雁智說著。

「……你對我這麼好,以後我要報答你。」抬起了頭,玄英認真地說著。

「……是嗎,怎麼報答?」回過了頭,冷雁智輕輕笑著。「男子漢一言九鼎喔,這可不能隨便說說。」

「我是認真的!……好!這給你。」低頭想了一會兒,咬著牙,玄英從頸上解下了自己的玉佩,遞了上前。「以此為證,我玄……陳弦英,一言九鼎。日後你拿這玉來見我,就算你要成山的金銀,我眉頭都不皺上一下。」

聽聞了小孩兒的誇大話語,冷雁智忍不住搖了頭笑著。然而,見到了小孩兒手上的溫潤美玉,冷雁智卻是微微一驚。

「……這是……」冷雁智蹲下了身子,輕輕把那玉佩拿在了手上。

晶瑩剔透、鮮紅似血的玉佩,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想來價值連城。而在這略顯炎熱的午後,更是散發著陣陣的沁心寒氣。

冷雁智看著自己手上的血玉,竟是出神了好一會兒。

「……我娘給我的,現在給你。」玄英可愛地笑著,雖說白嫩的臉上還有著一些些的髒汙,然而卻依舊是個玲瓏可人的孩子。「以此為證,性命作保,我不會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