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笨蛋,發呆發到忘啦。」蕭子靈小聲地也罵著。
「啊?」
這一頭,華清雨已經緩緩彎下腰撿起了書。
「啊,抱歉……」唐憶情也是連忙說著。「我不是故意的。」
你當然不是故意的啊,瞎子也看得出來吧,跟他解釋做什麼?蕭子靈沒好氣地想著。
「不要緊。」撿起了書,華清雨看著已經戴上了黑紗帽的唐憶情,輕聲說著了。
「我沒帶什麼史書,就隻有著一本散文,你若不嫌棄,隻管拿去看吧。」唐憶情低聲說著。
「……多謝,這本就夠了。」華清雨低聲說著。
既然夠了,怎麼還不走啊。蕭子靈在胸前叉著手,沒好氣地看著。
「……你的病好些了嗎?」唐憶情低聲問著。
「……是,多謝……」
「華山派遣去青城了,是不是?」
「……對的。」
「……尊夫人……的骨灰,隻怕也是要帶回青城的。」唐憶情低聲說著。「隻是你身體還未大好,隻怕這路上要有些顛簸了。」
「……你……何時要走?」
「我?……我是跟著他們的,他們什麼時候動身,我就什麼時候走。」
「往北嗎?」
「……隻怕是吧……」
「就算是這樣,也等不到你病好。」蕭子靈抓過了唐憶情的手臂,就是對著華清雨說了。「我們過幾天就要走,你自個兒走回青城。」
「……」唐憶情悄悄拉了拉蕭子靈的袖子。
「……這是自然的,多謝……各位的救命之恩。清雨……來日必當粉身碎骨以報……告辭。」
怎麼不知他對自己敵意甚深,輕輕一個歎氣,華清雨便是告了辭。
誰要你來報了?隻怕說是要報恩,你也送我一劍,我可消受不起啊。蕭子靈依舊沒有好臉色。
「……等等,華大俠。」見著他失意而去,心裏不忍,唐憶情便是留了住他。
「既然今夜無事,不妨一起秉燭夜談?」
唉?蕭子靈看著唐憶情。
這這……蕭子靈張大了眼睛。
「去吧,我會準備你喜歡吃的小菜。」唐憶情柔聲說著。
拗不過唐憶情的請求,蕭子靈在心裏打過華青雨千遍萬遍了,才垂著肩膀,領著華清雨去了。
而那朝著另一個方向,緩緩拖著腳走著的唐憶情,卻讓那華清雨頻頻回過了頭。
「看什麼看,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給挖了出來。」蕭子靈惡狠狠地說著。
「……對不住……隻是……他……貴師叔的腳……」
「……前些日子,給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傷了。」蕭子靈看了他一眼,繼續走著了。「命是從鬼門關前搶了回來的,可就是一身武功廢了不成,自小阻滯的血路讓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能下床走動。」
「……阻滯的血路?」華清雨跟他走著,卻是有些心慌地問著了。
「……那幾天,夜裏他的腳還會發著疼……再加上身上的傷……他是不敢吭出聲,想是怕我聽見了心裏難過。可我看著,也是疼到了心坎裏……」蕭子靈低聲說著。「可就是如今傷好了,腳上還是不方便。叫人看了……就是心裏頭一把火。」
蕭子靈突然轉過了臉,看著華清雨。「你說說看,那人該不該死。」
「……」華清雨隻是又轉回了頭,看著唐憶情的背影,神色有些痛苦。
「他的命,是我救回來的。」蕭子靈說著。「我沒有想要居功,可如果還有人想動他,先踩過我的屍體去。你聽見了沒有?」
「……是。」華清雨低聲說著。
嘴裏說是小菜,卻也有十來盤。
幫著唐憶情擺設,蕭子靈的心情好上了十倍有餘。
雖說比不上宮裏的華宴,然後家常小菜,那熱騰騰的蒸氣,可把蕭子靈先前還有些不愉快的心情給吹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嘿,還真都是我喜歡吃的……」蕭子靈喜形於色。
看著他迫不及待地夾著菜,唐憶情也是笑著。「隻怕是剛用過膳了,你吃不下。廚房裏剩下的食材也不多,就先做這些了。」
「恩……恩……」蕭子靈點著頭,一邊含糊地說著。
可先前思思念念、卻隻在夢裏出現的人兒,如今卻安然坐在這兒,輕聲說笑,微微拭汗,華清雨手上拿著酒杯,那口酒卻是怎麼都飲不下了。
「……你不愛吃這些菜嗎?」猶然戴著黑紗帽的唐憶情,卻是用著他熟識的語調說著。「不如,我為你蒸一碗蛋?」
喔……還對他這麼好……然而,在心裏雖是如此想著,已然被收買了的蕭子靈卻是沒有說話了。
「你……別忙了,歇著吧。」華清雨低聲說著。
那雖顯消瘦的麵容,比起前些日子卻已酸我光彩煥發。看著華清雨清俊的麵容。唐憶情也是欣慰地笑了。
可是就隔著一層黑紗,雖然曉得了他此時的眼神必定柔和,卻也隻能隱約地聽見他說話的聲音。
「……真是太好了……」
「……你這黑紗帽,隻怕戴著熱了。取下吧。」華清雨低聲說著。
「……不了。」略略遲疑了一會兒,唐憶情微微搖著頭。
……曉得他不願相間,華清雨微微苦笑,倒也是不願相逼。
「……你……是怎麼落到了華親王的手上?」唐憶情低聲問著,帶有些關心,然後……卻似乎少了一些什麼……
「……待要行刺那胡人將領,卻失手被擒。」華清雨低聲說著。「那人……的武功好高。」
「比你還高?」唐憶情低聲問著。
「……恩……」
比他還高又有啥的?雖說他在華山數一數二,出了華山,隻怕要數到了一百一、一百二。蕭子靈沒好氣地看著。
「還好你沒事。」唐憶情低聲說著。
「……我本不欲苟且偷生……然而,那人卻曉得了我的身份,將我嚴加看管著。再加上……練羽跟一些師弟也被擒了,我有所顧及,因而才……」
「大好男兒,一時的挫折算得什麼。」唐憶情低聲勸著。「敗得一次,怎就要賠上性命?」
……華清雨隻是望著唐憶情。
「幸好著那人惜才不是?否則今日你枉自送命,九泉之下又怎生對得起華山的列祖列宗?」
唐憶情勸得痛心,然而……他卻沒有想透為何華清雨要如此望著他了。
「坎坷一生,心死神傷……」華清雨低聲說著。「比起那夜夜的折磨、朝朝的心碎,伸頭一刀,倒是痛快了。」
看著他的神情,唐憶情有些愣了。
「師門重恩,廉恥大義。逼得我日日夜夜,摧心斷腸。而那人……狠心的那人,殺我師叔師兄、毀我師妹……那人……那狠心絕情、殘酷冷血之人,卻……」
手上依舊緊緊握著酒杯,然而華清雨卻是已然閉上了眼,痛心地哽咽著。
「……華大俠……」
「……抱歉……失禮了……這酒……我怎麼也喝不下……失禮了。」華清雨將酒杯放在了桌上,站起身來,深深的一個作揖,卻要離去了。
「我早說不要救他了。」蕭子靈看著華清雨,卻是說著。「嘴裏說得冠冕堂皇,可就看人受盡欺淩,卻連一聲也不吭。」
「……別……」唐憶情握著蕭子靈的手,隻是搖著頭。
「喝不下?誰要與你喝了?」蕭子靈拉開了唐憶情的手,站了起來。「今日我若不是看在……看在……看在我師叔的份上,你配與我喝酒?」
「別……」唐憶情低聲勸著。
「你病既然好了,明日就給我走!」蕭子靈喊著。
「子靈啊……」唐憶情低聲喊著。
「我今夜就走。」華清雨低聲說著。
「你……」轉過頭,唐憶情說著。
「走的好!」
「子靈……」又轉回頭,唐憶情低聲喊著。
「可不是……想起我就有氣!他……他不分青紅皂白地誣你,你就一點都不動氣嗎!你……」
「我親眼所見,難道有假!」
「好了!」唐憶情重重的一個拍桌,一聲大喝。
於是,怒目而指的兩人都暫且停住了話語。可就是互相瞪著的眼睛,還是不肯放過對方。
「……你動什麼氣呢?你嘴裏說著的他,與華大俠說著的他,又與我何幹呢?」唐憶情低聲說著。
「……憶情?」
「反正,人都死了,就算了。」唐憶情站了起來,走出了飯廳。
「……可是……憶情?憶情……」見著唐憶情頭也不回地走了,本來要吵的蕭子靈,一個害怕,就是連忙追了出去。
「憶情,你生氣了嗎?憶情……」
「石青……」這一頭,華清雨的聲音,卻是使得本不願停下腳步的唐憶情,最後還是停下了腳步。
「……不曉得,唐大俠可識得石青這人?」華清雨雖說沒有回頭,卻是說著。
「……石青我是忘了,柳青青是還記得。」唐憶情冷冷地說著。「不過,這又有什麼了?反正,很多名字,我是用過了就丟了,你也忘了吧。」
「……你……」
「石青不就是一個冷血的妖怪?怎麼,還記得他,您還真是‘情深意重’啊。」唐憶情說完,在嚇得呆了的蕭子靈麵前,拂袖而去。
「別走啊。」蕭子靈擋在了門前,怎麼都不讓他出門。「他怪你,我不怪你啊。還是你怪我……」
「他曉得了。」提著包袱,唐憶情低聲說著。
「那又怎麼了?要走也是他走!」蕭子靈喊著。
「……我……」將包袱放在桌上,唐憶情隻是低聲歎著氣。「對不起,今日我心裏亂得很,所以才捺不住氣。」
「……你早該生氣了。」蕭子靈說著,走了上前。「我還在想著,為什麼你一點都不動氣啊。」
「……想起那事,我本來已經是心平氣和。」唐憶情低聲說著。「就好比石青這個名字,我早就讓他死在華山腳下了。」
「……可你……」
「……想起了昨日的種種,我隻是自慚形穢。」唐憶情低聲說著。「我隻是願讓那過去都死了。」
「憶情……」
「在以前,他們說我是冷血的妖怪,水性揚花的狐狸精,人盡可夫的男妓,我都能忍……」
「憶情!」蕭子靈連忙喊停。
「……反正,我就是如此的……如此的卑賤。」唐憶情的眼睛紅了。「反正,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錯的。都是邪惡、肮髒的,隻要是我做的事……」
「憶情……」
「可如今……」唐憶情擦著眼淚,微微苦笑著。「我想,我是給慣壞了。給你……跟大哥慣壞了。好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