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師尊!」

眼盲的女子奔過熟悉的長廊,而就在那長廊的盡頭,有著一個仁慈的長者。

挽著一頭依舊烏黑的長發,翻開了泛黃的書頁,正在細細讀著裏頭的一字一句。

她身邊沒有隨侍的仆從,房裏也沒有華麗的陳設,盡管她是應該有的。

她身上唯一的飾品隻是一塊古樸的玉佩,用著紅絲線綁了起,掛在白皙的頸上。

他人的贈與則是用著木箱,慎重地收好後,整整齊齊地排放在房裏的角落。

「怎麼了?」那長者抬起了頭,回給她一個溫暖的笑意。盡管她曉得她看不見。

「我看見了,師尊。」那女子隻是低聲說著。「鮮紅的飛鳥,墜落在夕陽西照的深穀,碧綠的湖麵映著一張蒼白的臉。」

那長者隻是溫柔地笑著。

「十一師弟的臉。」女子一字一句地說著。

「我正是要去軟沙崗。」那長者放下了手上的古書,對她溫柔地說著。「值得一試。」

「可這事會害了您。」女子憂心地說著。「這路上的風沙太過無情,徒兒擔心師父此去再無歸期。」

「不需要擔心,無憂。」長者輕聲說著。「你看以了,就表示一定會發生。」

「師父……」

「在我年幼的時候,曾經有一個神算,說我活不過十四歲。」長者輕聲笑著。「我已多活了三十多個年頭,再貪心的人也該夠了。」

「隻要您別啟程,這事就不會發生。」女子低聲說著。

「……無憂,在我習得命算之術後,我為這天下卜了一個卦。」

「……徒兒曉得,師尊曾有教誨。」女子低下了頭。

「……你總也曉得,為了這亂世,我發了一個願。」

「是……」

「我逆天而行,強轉乾坤,提早三年終止了這亂世。」長者無奈地說著。「可隻怕總要還的。」

「……」

「救得一人,就可再轉一次乾坤。」長者沉聲說著。

「……師尊,天意難違。」

「……我早已習慣了與天鬥。」長者溫柔地笑著。

軟沙崗外,黃沙漫漫。

軟沙崗內,綠草遍野,好如世外化境。

「忘憂草伴幻海而生,『生剋』中早有提及。莫言,你瞧瞧。」

輕掬起那清澈的湖水,仁慈的長者的臉上有著滿滿的笑意。

舀起了一瓢水,莫言沉默地注視著,在這月光下,水中有著淺淺的螢光。

「西域奇人喜歡用此水調方,佐以毒蠱,有相乘之效。」大莊主輕聲說著。「至於這草……」輕輕拔起了幾株綠草,大莊主接著說了。「早解此水之毒的唯一良方。」

「我先前從未親眼見過此水。」莫言低聲說著。

「師尊也從未見過。莫言,回程之時要帶上此水。至於這草……」看著手上瞬間枯萎的綠草,大莊主輕輕說著。「卻隻能生於此地。」

「在這荒漠之中,竟有如夢似幻之地。」身旁的女子驚歎地說著。「真是造物巧妙。」

「巧妙之處不隻於此。」大莊主輕輕笑著。「以此水煎煮此草,更有延年益壽、增進功力之效。師祖今年百歲,據說就是當年長駐於此之時,長年飲用之效。」

「嗬……那秦皇又何必東求長生不老之藥。」女子笑著。

「……也許是天命已盡。」大莊主微微笑著。

荒漠中的岩山,有著幾處深廣的洞穴。白晝之時,即使山外熾熱,眾人在那洞穴之中卻是倍感涼爽。漸漸的,直至眾人早已習慣那晝眠夜起的生活,月光下的幻海邊,眾人或是練功,或是讀書,過得倒是愜意。

也許是因為著那長者的體弱,看著岩山外的暴風沙,沒有人提及歸鄉的心願。

然而,也許是因為與岩山外的天氣相比,穀裏的氣氛顯得格外的寧靜而安祥,幾個年幼的弟子請示著武學之道。

「在我就與你們一般大的時候……」被年幼的弟子圍繞著,長者輕聲笑著。「整日想著的並不是如何精進武學。」

「弟子僭越了。」幾個年幼的弟子臉紅了起來。

與早年山莊弟子的來處不同,這些近年才拜師的弟子,多半是仰慕著山莊的威名。也因此,在武學上琢磨的工夫,比起其他的讀書禮樂,是還要多出了不少。

「……我生於一個很有名、很有名的武學世家……」因為長者主動地提起了自己的故事,引來了更多好奇的弟子。看著眼前的弟子,長者安慰地笑了。「我與兩個妹妹,自小就不同。爹娘視我為繼承家世的長子,我的雙手,在會拿長筷之前,就先拿了劍。當我十歲的時候,我就已經練全了我爹娘身上所有的武功。」

幾聲驚歎從年幼的弟子口中響了起,長者隻是輕輕笑著。

「相反的,我的妹妹們,整日隻會、也隻需要玩耍。」

不相信的眼神引得長者又是一陣的輕笑。

「……可是,我總覺得少了些什麼。」長者看著自己細白的雙手,有些無奈地說著。「當我再也找不到敵手的時候,我練劍還有什麼意義?」

……弟子一陣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