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閉空間(1 / 2)

郎眉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處,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是死。她曾經看過這樣的形容:當黑到極致的時候,人會懷疑究竟是沒有光還是眼睛已經瞎了。

現下,她就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

這裏實在太黑了,如同她幼年進過的衝洗照片的暗房——關上門的一瞬間,便仿佛全世界隻剩下自己,伸手不見五指,黑到讓人懷疑自己是否真實存在。

但郎眉的雙腳告訴她,她是腳踏實地的,因為邁出去的腳步有踩在地麵上的感覺。然而當她蹲下去,想觸摸那地麵的時候,她卻驚呆了——她的手沒有接觸到任何實物,她可以在蹲著的狀態下,摸到自己本該踩在地麵上的腳底板!

女孩徹底驚恐了。她不論怎麼抬腳放腳,依舊能感受到踩踏什麼的感覺。就好像正身處可以感覺卻又的確無形的地麵上!一個用手摸不到,隻有腳才能踩踏的地麵!

郎眉發瘋般伸手在四周揮動。可無論揮得再猛烈,她也感覺不到那應該存在的“地麵”或者其他,甚至連用力揮動時本該響起的細微風聲也聽不到。

“啊——”

女孩恐慌地尖叫起來。她還能聽見自己的聲音!既然她能呼吸,也能聽見聲音,那麼為什麼她感覺不到任何空氣阻力?

郎眉環抱住自己,蹲著不敢再動。她害怕那不存在的地麵突然消失不見。她知道自己是赤裸的。周身肌膚隻能感受到她自己的碰觸,以及那該死的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的地板。女性的直覺告訴她,不論這裏是哪裏,都隻有她一個人。

自閉的性格在這種極度黑暗、孤獨和恐懼中反而令女孩慢慢安定下來。

她開始回憶。

她記得,今天應該是十一月十四日,自己二十二歲的生日。

……

……

郎眉已經大四了,再有半年就能畢業拿文憑,徹底離開這個圈了她四年的校園。對於不折不扣的網蟲宅女郎眉來說,告別象牙塔,進入飼養食人魚的社會,那可絕對不是她想要的未來。於是本來不喜歡英語的她,開始了愚公移山的日子。拚死努力一年多,就衝雅思考試去了。

出國其實對於現在的學生來說,已經談不上是鍍不鍍金的問題了。無數的中國青年在國內的教育體製下敗北後,爭先恐後的往國外跑。為啥?還不就是為了再回來混口飯吃。至少郎眉想的就很清楚:出國讀研,回國教書。

巧的是,她報名的這月雅思,正好就在十一月十四日考試。

“他常會想望能回到那年他一十二~隻需要好好上學生活單純沒憂愁~他一直滿懷希望~人生偶爾會走上一條陌路~像是沒有指標的地圖~別讓它們說你該知足~隻有你知道什麼是你的幸福~”

哼著陶喆的《二十二》,少女騎著單車向考場所在的S大學行去。

一切都很如意。畢業論文已經完成,雅思準備充分,考試還趕上自己過生日,一切大吉大利,順順當當。就好像在人生小路上遇見了前行指示牌,目標是規劃好的幸福。

可在這個世界上,偏就有所謂的天降橫禍。

當郎眉被一輛從丁字路口風馳電掣駛出的摩托車撞飛時,她的大腦是一片空白的。她就如同一隻被踢飛的小白鼠,在劇烈的衝撞後整個人被自行車甩了出去,飛向馬路中間。她眼中留下的最後一個圖像是一輛公交車,大而透明的擋風玻璃裏,司機和乘客們驚詫的表情隻投印在她眼裏一瞬間,緊接著便全部消失了。

唯獨剩下黑暗。

少女把頭從臂彎裏抬起,努力睜大眼睛再次掃視一周。

然而黑暗還是黑暗。

自己應該還活著吧?有觸感,有聽覺,咬破胳膊以後還可以嚐到血的味道……除了衣服消失以外,周身沒有異樣。可是被甩飛時,分明已被劃破的腿上全無傷口和疼痛。兩耳那摸上去本該感到小小的疙瘩的,已長死多年的兩個耳洞,現下卻平整完好。哪怕如此緊張,如此害怕,可是她的心髒依舊跳動平穩,那“砰嗵”的聲音在黑暗的世界裏,聽上去竟令人恐懼地保持著不變的節奏。

就好像除了大腦的所思所想,其他的機能都不像自己的……

“不是做夢,也不像死了,”她對自己說:“可也不像還活著……”聲音沒有回音。

郎眉擦著眼淚,安慰自己——會哭就表示淚腺也正常。

她站起來。什麼也看不見,就無所謂方向。她開始堅持用碎步向一個方向走。為了防止黑暗裏不自覺的偏離方向,郎眉始終保持每次隻挪動半個腳的長度。慢也無所謂,至少先摸清到底這裏有多大。